第19章

柳漁歸家遲了。

因為她的晚歸,柳家已經鬧翻了天,柳康笙發了一通脾氣後,支使著柳二郎、柳三郎弟兄倆個一個去村裏,一個往鎮上尋人去。

十五年了,這家裏第一回 為柳漁鬧出這樣的陣仗來,別說王氏和柳燕,就是嫁進這家裏才幾年的文氏一時都懵了。

她想不明白,不就是晚些回來嗎?柳漁從前進山拾柴,這個點沒回來再正常不過,公公是連過問都不會過問一句的,何況是今日這樣大動肝火?

柳二郎和柳三郎一臉莫名,私心裏覺得柳康笙小題大做,可誰也沒有忤逆柳康笙的膽兒,累了一天,連口氣都沒帶歇的,又雙雙出門尋人去。

才出家門不遠,遠遠見柳漁提著一捆草藥回來,柳二郎松了口氣,迎過去幾步,問道:“去山裏了?”

柳漁應了一聲,正奇怪兩人這時候出來做什麽,柳三郎已經快嘴把家裏的情況說了一通,而後道:“你緊著皮吧,好久沒見爹發過這麽大的火了,我差點就得往鎮裏去找你,幸好你回來了,我不用再跑這一遭。”

柳漁皺眉,柳康笙這是疑心生暗鬼,懷疑她跑了?

兄妹三人一起回的柳家院子,柳康笙正沉著臉在院中踱步,聽到動靜一轉頭就看見人回來了。

不待他發作,柳二郎已經幫著說話了,“爹,阿漁是進山采藥了。”

柳康笙掃了眼柳漁手中提著的藥草,冷哼一聲,終是按捺住了沒有發作這便宜女兒。

他轉身進了堂屋,王氏一個箭步過來,在柳漁手臂上一擰,“你怎麽回事,中午都沒回來吃飯,進山采這麽點藥草要三四個時辰?”

柳漁拂開王氏擰人的手,心裏厭惡,卻不得不應付,仍是對著陸承驍那套說辭。

“在山裏被條蛇嚇著,扭了腳,不那麽疼了才敢出來。”

王氏就著昏暗的天光朝她腳上看去,見右鞋一側果然染上了山泥,才知是誤會了,面上帶出幾分訕訕來。

“沒事吧?”

柳漁能說什麽,淡淡說了句:“還好。”

她把草藥提到灶房,拿塊竹匾架起來,把草藥在竹匾上一一鋪開,一邊鋪著,一邊想著剛才在從村正家的嬸子口中聽到的話,尋思著怎麽能從王氏口中套出話來。

王氏平白擰了她一把,正有幾分虧心,家裏人都往堂屋吃晚飯去了,她給柳漁打了盆水送到了灶房,“凈一凈手吃飯吧,中午都沒吃,這個等下空了再弄。”

柳漁手下的動作頓了頓。

王氏是個矛盾的人,像是完全分裂的兩個人,有時候柳漁覺得王氏是極厭憎她的,可大多時候她又會有屬於母親的慈和柔軟,厭憎她時就像前兩日那樣,正常起來就像現在。

她想不出來一個人到底是怎麽能在這兩種極端的情感上反復跳躍的,只能往自己父親那一輩的事情去套,想到此,柳漁側頭看向王氏,忽而道:“我回得這麽晚,其實不全是因為腳扭了。”

王氏愣了愣,向著灶屋門外看了一眼,問:“那怎麽回得這麽遲?”

柳漁垂了垂眸子,把鬼話在心裏打了個腹稿,而後像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面色發白。

“躥到我腳上的蛇,是從墳包裏鉆出來的,我被嚇到就昏過去了。”她說到這裏顫了顫,擡眼看王氏神色,“我做了個怪夢,夢裏全是霧,什麽也看不清,有個男人……不,他會飄,他說是……說是我爹……”

王氏陡然看向柳漁,瞳孔驟縮。

柳漁像是有些驚著了,又更多的是不安,“我一直一直醒不過來,爹說他沒人祭拜。”

“怦”的一聲,王氏猛然起身,帶翻了放在長凳上的水盆,水淌了一地,又把王氏的裙擺和鞋子潑了個濕透。

堂屋裏大丫跑出來瞧情況,王氏低了頭避過柳漁目光,說去換雙鞋,轉身就走了。

腳步匆匆,落荒而逃。

柳漁看著她的背影,陷入深思。

這之後,王氏明顯的心神恍惚,卻一次也沒再問起過柳漁,關於那個夢境。

甚至於,她著意地避著柳漁。

時間轉眼過了兩天,柳漁因著扯了腳傷的謊,一連兩日都沒再往鎮上去。

這是柳漁重生回來的第十一天了,已是交四月。

離家幾日的柳大郎和伍氏,便在這一天入夜時,乘著雇來的牛車回到了柳家村。

夫妻倆一個背著做木工的家夥什,一個提著包袱,一身風塵卻不見疲態。

柳大郎奸滑,那種即刻就要發達的興奮他想深藏,卻抵不住對方開的價碼太過饞人,他激動了一路,臨下牛車前與伍氏整肅了神色,自覺藏得不錯了,實則還是從眉梢眼角透了出來。

這一夜用罷晚飯後,柳康笙和柳大郎父子少不了又閉門敘話一回,伍氏在廳裏站著,二房和三房再是好奇也沒人敢貼耳朵去聽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