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漁輾轉一夜,第二天柳康笙前腳扛著鋤頭出了門,她後腳就離家往鎮上去了,把個在院裏拌雞食的柳燕一顆心扭成了酸瓜,撅嘴斜眼朝遠去的那道娉娉裊裊的身影呸了聲。

王氏才灶屋裏出來,就看到小女兒這般作態,氣得低聲斥道:“柳燕,那是你親姐,你怎麽回事,怎麽就這麽容不下你姐。”

柳燕哪裏怕她,鼻翼裏哼出一股氣來,“什麽我親姐,在這家裏我三個哥才是跟我一個爹的,你心眼都偏到胳肢窩去了,只有柳漁才是你心肝,我是你外邊溝裏撿來的是吧!”

把雞食盆子朝雞籠頂上一摜,借勢就又要撂挑子。

王氏被一把戳進了心窩子,抖著手好幾息說不出話來,緩過勁兒就要去摸墻邊的掃帚,柳家院裏又是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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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橋頭,柳漁到的時候,往常總是先她一步來候著的兄妹二人還未至,她這一等,直等到巳時一刻,才看到兩個孩子遙遙奔來。

柳漁頭頂本就懸著一把隨時可能墜下來的刀,如今見兩個孩子來遲,心中更是惶惶不得安寧,也不等人過來,匆匆迎了過去。

“姑娘,陸三郎回來了,昨兒將入夜時到的。”

那孩子氣沒喘勻,先把話說了,聽得陸三郎當天就回來了,柳漁提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位。

只是她這心放下得太早,那孩子瞧了瞧她神色,猶豫著道:“不過……陸三郎今兒沒往他家鋪子裏去,我和妹妹守到了辰時末也沒見他出門。”

正是因為無消息可賣,兄妹倆不甘心,守得略久了些,今日才會比約定時間來遲了一刻。

柳漁怔了怔,心裏頭的那點不安應證了。她頭一回正視起一個問題,陸三郎真的對她感興趣嗎?

他那兩日去布鋪或許純粹只是忙家中產業,並不是等她,是她見過太多漫撒錢財、捧足了耐心只為博她一顧的男人,自以為是了,陸三郎未必對她有興趣。

這個認知無疑是令人沮喪的,可現在已經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了,今兒是第六天,成與不成她都要有個決斷,若陸三郎這邊果真沒有希望,早換一個目標才是正理。

上輩子太過托大,篤定已把劉宴征籠絡住,不曾多留一道後手,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這輩子又怎敢讓自己在同一處再摔一個跟頭。

她照例取了十文錢遞給那孩子,仍叫他去陸家守著,巳時末之前若見著陸三郎消息,還可到街上尋她。

至於更晚些,卻是不能了,過午不歸,會招了家裏兩位嫂子的眼,更怕柳燕嘴快捅到柳康笙面前,屆時引得她那繼父猜忌,她連現今這樣一天出來一趟都會成為奢望。

柳漁自己往鎮上行去,昨日未做荷包,繡鋪是不用去的了,她走在長豐鎮主街上,盤算著陸三郎那邊若果真不成,下一步該作何打算。

她沒忘記林九娘給的另一人選是鎮上書肆的少東家,當日若非出了林九娘家就遇上了從袁州城歸來的陸承驍,那位陳少東家應該會是她的第一目標,這般想著,腳下不知不覺便向鎮上唯一一家書肆行了去。

只是緣分這東西委實是奇妙,也最是不可捉摸,在柳漁盤算著該尋另一條路去走時,她與陸三郎在長豐鎮街頭不期然地遇見了。

他站在距書肆不遠的茶室外,看到柳漁時,眼裏迸發出的光芒和面上的喜色是掩飾不住的。

這樣的眼神,柳漁在那一瞬間對攻略陸三郎的可能性有了新的判斷,前一刻在心中盤桓的所有念頭,以及那隱隱的不安,此時都如潮水般退去了。

原只是斜斜隔了一道橫街,他身高腿長,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陸承驍太欣喜,尋尋覓覓等不來的人,不期然在街頭偶遇,人群中一眼見到了她時,他那一霎所有的反應都遵循了本能。

直到走出幾步,才驚覺唐突。

算不得相識,不知道名姓,他就這樣莽撞迎了上去,這份熱切又會不會把人驚著。

他壓住心底的歡喜,緩下步子在離她三四步開外停了下來,拱手一禮。

柳漁頓足駐步,福身還了一禮。

未及言語,倆人之間竟已莫名有了幾分難言的默契。

陸承驍心喜,確定了一件事,她記得他。

壓得住上揚的唇角,卻抑不住眼裏的喜悅。

人來人往的街頭,兩相見禮的一個對視,分明短暫,卻莫名生出一絲別樣的旖旎來。

柳漁先垂了眼睫,長睫掩住了那雙澄凈透亮的眸子。

陸承驍垂在身側的手不自在地虛握了握,張口道明了自己的來意,打破了靜寂中那份若有似無的旖旎。

“姑娘前幾日可曾遺失一個荷包?”

柳漁擡眼看他,“粉白色,邊角繡著一只魚兒的嗎?公子見到了?”

繼初次見面那一聲對不住,這是陸承驍第二次聽她開口,耳根酥麻,生平第一回 知道聲音會順著耳根直往人心裏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