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見

辰正,離此時也半個時辰過去了,男孩有些急切,生怕那陸三郎已經走了,到手的十文錢就飛了,灼灼看著柳漁,“咱們快些,我領您去吧。”

柳漁知道他想的什麽,卻沒有讓這孩子領著去的打算,從袖袋中拿出那個舊荷包,取出十五枚銅板裝進自己新繡的錦鯉荷包中,剩下的十枚給了男孩,“信得過你,這裏邊是十文錢,去吧,和妹妹買點吃食填填肚子去。”

男孩大喜,接過銅錢捧在手中,一雙眼直放光,小的那一個也把腦袋湊了過去,見果真是銅錢,兄妹倆個激動得不知怎麽是好,男孩把錢緊緊的握在手中,仰頭瞧柳漁像放著金光的活菩薩,也忘了要叫姑娘,和小的那個異口同聲的說了聲:“謝謝姐姐。”

柳漁心中五味雜陳,他們只當她是個有能力渡他們苦厄的人,哪怕只是幾餐幾飯,也報以仰望,殊不知她與他們原也是一路人,一樣的飄零無依,甚至比之這對小兄妹還更不如。

笑著沖倆人擺擺手,看著大的牽著小的跑遠了的背影,柳漁把那個在王氏那裏報備過本該已經被人偷了的舊荷包拋入渝水河中,也打叠起精神向著長豐鎮去。

河風獵獵,吹得柳漁頰邊幾縷青絲飛舞輕揚,似乎也亟待著踏上一段新的征程,為自己的人生趟出一番新篇章來。

~

不逢集日,長豐鎮街上並不像昨日那般熱鬧,但沒了擺攤挑擔的小販兒,主街上各家商鋪上還是時有客人出入。

陸豐布鋪便就在主街一個極好的位置上,三開間的鋪面,店雖開在鎮裏,卻因縣裏也經營著一家的便利,布帛的顏色種類要比旁邊另一家小布店多上太多,因此生意也要好得多。

此時店裏就有三四個女客,小二正接待著,柳漁站在街對面朝裏看去,不曾見著昨日匆匆見過一眼的陸三郎,心裏也犯了嘀咕,莫不是自己來得太遲,他已經離開了?

才這般想著,遠遠的有一架騾車過來,趕車的是個年約十五六的小子,憨圓的臉盤子,頭發以布帶束著,也不知趕了多久的路,發髻已經半歪斜了,他猶自不知,到得陸豐布鋪門前神氣揚揚的勒住騾車,抻著脖子朝鋪子裏瞧了一眼,視線與裏頭的一位老者對上,面上就是一喜,揚聲問道:“嚴掌櫃,三少爺可在鋪子裏嗎?”

那被叫作嚴掌櫃的老者“喲”一聲迎了出來,樂道:“八寶回來了,三少爺在後院呢,你這是昨兒先在縣裏落了一程?”

那叫八寶的小子彎眉笑眼,“正是,李家老爺太太備了不少禮物,我趕騾車回的,比三少爺遲了一日,正好到縣裏先和老爺報個信,這車上有少爺給太太小姐帶的禮物,也有這趟從蘇州府帶回來的東西,要擱鋪子裏的,三少爺在正好,我這就把車趕到後院去。”

嚴掌櫃一聽還有要往鋪子裏擱的,忙轉頭喊了個夥計去後院幫著開門卸貨。

柳漁聽得二人對話心中一喜,能被陸豐布鋪的掌櫃稱一聲三少爺的,非陸三郎莫可了。

她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氣,沒走就好,今兒這一趟總算不落空,一月之期,每一天於柳漁而言都是倒計時。

柳漁瞧著那叫八寶的小子趕著騾車轉過屋角往鋪子後院去了,不動聲色尋了條能隱蔽自身,又能同時觀察到布鋪前堂和後院門口的巷子站定,沒辦法,她在街上久站,必然引人側目。

她按下心來耐心等著,這一等便等到了巳時末,遠遠的,柳漁注意到陸豐布鋪中嚴掌櫃正送一個錦衣男子出來。

那男子窄袖勁衣,微側著頭正與嚴掌櫃說話。

柳漁雖未瞧著他正臉,但僅一個側影也足夠柳漁將之認出了,正是昨日遙遙見過一面的陸三郎。

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深吸一口氣,右手在左袖中拂過,半低著頭就向著陸豐布鋪匆匆行去。

陸承驍被嚴掌櫃一路送到店外,才辭別了掌櫃,轉身就被人撞了個滿懷。

懷中有什麽陷了進來,又極快的空了,陸承驍將目光落去,身穿素裙的姑娘捂著額頭驚惶急退,一聲對不住,柔如天籟沁進心間。

他想道一聲無妨,卻見那姑娘已經放下了手,擡首看了過來。

四目相觸,陸承驍撞進一雙空靈如水的眸子裏,像是誤入一片比星空更璀璨絢麗的秘境。

他不知該怎麽形容那一霎感受到的震動,像是心間最柔軟的一處被什麽極輕極輕地撞了那麽一下,有什麽迷心攝神的情愫就那麽悄然滋生,在他心間最隱秘的地方埋下、落定,未知在此後倏忽哪個瞬間就會生根、發芽、纏繞,及至綻放出這世間最芳美馥郁的花來。

往後想來,這般命定也似的相遇,哪怕此後知道這是她朝他張的一張網,他也仍就那樣無可自控的一頭紮了進去,誰擄獲了誰,誰征服了誰,誰又為誰沉淪早分化不清,也無需分清,憶起來只是綿厚深長的甘甜與慶幸,慶幸他是被選中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