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家

柳家的午後向來安靜,男人們未歸,王氏要料理田地雞鴨,長房伍氏打著接兒子的名頭早不知溜到哪一處嗑閑天去了,三房文氏有孕在身中午總要睡一覺,二房林氏不吭不響卻是從來不肯吃虧的,說是去織布,織房裏轉一圈,見另兩房女人不幹活,她自然也睡午覺去。

柳燕因著今日被柳康笙點名要接手柳漁手上的家務,上午壓著性子做了沒半個時辰就不幹了,這會兒早不知躲到了哪裏去。

姐妹二人共用的房間裏,此時便就只剩了柳漁,這正合了柳漁心意,關上房門,就從包袱裏取出了在繡鋪裏買來的一應東西。

畫樣、劈線、刺繡、剪裁,到日影西斜時,一個粉白色的荷包才將將做好,柳漁指尖在荷包上撫過,繡樣並不復雜,荷葉之下藏著的一尾錦鯉,勝在繡藝精巧,活靈活現。

將東西貼身收好了,尋了塊最便宜的布上了繡繃,擬著初學者的樣子繡了些線條簡單的東西,隨手放在針線筐裏備著王氏查看,便起身活動身子,做起每日必做的功課來。

一身的舞藝,不為取悅男人,便只為能讓身體更柔韌康健也不應就此荒廢了。

柳康笙父子幾人是天色擦黑時到家的,這時的柳家,與白天儼然是兩種氛圍,家裏人人都知道柳康笙才是作得這家裏主的人,全都爭相表現。

三個兒媳婦不比白天的閑人模樣,此時是一個賽一個的懂事能幹,對著柳康笙恨不能臉上笑開出花來,對王氏也頗恭敬,乍一看去母慈子孝,一片和樂,全瞧不出白天為了幾個饅頭就能上演一出眉眼官司的模樣。

就連早上鬧騰得格外厲害的柳燕,在柳康笙面前也乖巧非常,爭表現比不過她三個嫂子,開飯前柳漁尋思去拿碗筷,被柳燕一把撞開搶在了前頭,柳漁不以為意,只由她搶著去做。

至於王氏期待的,晚飯後柳漁交上賣絡子的五貫錢,再說一說學刺繡的事情。

她滿以為長女聰慧,以後能替家裏賺更多銀錢了,柳康笙會有個笑模樣再鼓勵幾句的,然而並沒有。

相反,聽到柳漁想去鎮上學刺繡,柳康笙直接皺了眉。

王氏不明白男人這是怎麽了,這樣的好事,不應當高興嗎?

她不知道,柳漁卻很清楚,此時的柳康笙顯然已經打定賣她的主意了,一個只會在這個家中再留一個月的人,花時間去學刺繡哪裏有老老實實再打一個月絡子更劃算。

不能把柳漁的剩余價值都壓榨幹凈了,柳康笙能樂意才怪了。

好在柳康笙恐怕也是顧忌會露了心思,沒說出什麽反對柳漁往鎮上去學刺繡的話來,只是一如往常黑著臉,並不給柳漁多余的眼神罷了。

伍氏最會看個眉眼高低的,觀柳康笙神色就揣摩到了公公的意思,何況她也不願柳漁去鎮上學什麽刺繡,當下就笑著道:“大妹妹,刺繡哪裏是你在繡坊轉幾圈偷瞧瞧人家繡娘做活就能學來的,我看你還是別想那麽多,安安生生在家裏多打打絡子的好。”

柳大郎婦唱夫隨,“你大嫂說得不錯,女孩子最好的品德是穩重踏實,大妹還是別這麽想一出是一出的好。”

柳漁一笑,從袖中取出下午隨手繡來支應柳家人的“初學品”遞給王氏,道:“大嫂說得沒錯,只轉個幾圈自然是不可能就學得來的,不過我於這女紅上不算笨拙,瞧著若能有個二十來天也就差不多了,這是我今天上午在繡鋪瞧了幾眼回來自己琢磨著繡的,娘和幾位嫂嫂看看。”

王氏接過柳漁遞過來的一塊布頭,見上面繡的花草,針法雖還粗糙,瞧著卻也像模像樣的了。

王氏大喜,面上現出幾分與有榮焉的得意來,“瞧一回就能繡出這模樣,漁兒在女紅上確實很有天份,當年瞧了瞧村裏的小姑娘打絡子,回來就能照著樣兒打出來,後來更是琢磨出許多花樣,做成一門來錢的營生時我就知道。”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平日裏柳漁身份尷尬也就罷了,難得說到她的長處,王氏也是恨不能把女兒誇出天來,好叫男人、繼子和三個兒媳婦都聽聽,她帶過來的女兒也不是吃白飯的,也能賺來銀錢,不比家裏男人差多少。

伍氏可不大信,瞧一上午就能自己琢磨出樣兒來?她伸長了脖子就往王氏手中瞧去,就連林氏和文氏也跟著側目。

王氏還記著林氏下午拿走兩個饅頭的仇呢,能瞧她順眼?笑微微把那繡著花的布頭遞給了伍氏。

是的,哪怕伍氏才是拿走饅頭最多的那一個,可在王氏看來,伍氏那是為了老柳家長孫,那是正當的,她根本不覺得伍氏那麽做有問題,她只恨林氏給她沒臉。

林氏剛才也不過是聽到刺繡,一時心熱,很快就回過味來,她也知婆母一貫不喜她,撇了撇嘴也不以為意,一個拖油瓶,一個繼婆婆,還真把自己當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