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福禍相依, 利弊相纏。

這一亙古不變的定律在遼闊海洋上也未改變。

出海,擁抱了自由,就要面對危機四伏的風險。

海船駛出的十幾天後, 早已回望不見大清的陸地, 讓人徹底置身於茫茫大海上。

首次出海的興奮新奇感漸漸褪去,隨之而來漸漸感到了一絲枯燥。

睜眼閉眼, 每天能看到的景色很是雷同。除了海天一色,還是水與天空。

弘暉與弘昇, 這對堂兄弟曾經夜探亂葬崗,必是不會幹坐著讓無聊情緒上頭, 兩人開始探索其海船。

威廉號是橫渡歐亞的大型海船, 豎起了好幾面巨型風帆, 而主要是靠風力行駛。

船主威廉, 雇傭了船長史蒂夫,帶著各司其職的船員共計152人駕駛這艘大船。

船員當然不全是水手舵手,有會計、木工、祭祀、廚師、火炮兵等等。

船員大多數都是歐洲人, 也有部分印度當地人,以及少數南洋出生的華人。

如今的海船上幾乎都是男性。如遇女性,不是貴族搭船做乘客出遊,就是中年女性來討生活。很少見, 但也會發生, 只是威廉號上沒有。

威廉曾經也雇傭過中年婦女做廚娘,那人已經辭職不做了。盡管遠洋航行的薪資不低,但與之相對的高風險令人望而卻步。

什麽風險?

弘暉與弘昇找到船上年紀最大的船員了解情況。

會計老弗蘭克已經四十九歲了。他從十七歲開始出海,三十一年的航海經驗讓他見多識廣。

“我一直覺得海上旅行是件愚蠢的事。噢!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們蠢。”

老弗蘭克的嘲諷神情讓他的道歉變得毫無誠意。

“請讓我講點實話。小先生們,你們確實選擇了不明智的度假方法。大海, 叫我討厭透了,這滿是水的地方充滿了死亡。一不小心,就叫死神給哢嚓砍了頭。”

老弗蘭克邊說邊做著砍頭的手勢,配上他皺如樹皮的老臉,一瞬間真有些許猙獰。

“能具體說說嗎?”

弘暉早就熟悉了那一套話術。

當相對封閉的環境看到有新人初來乍到,部分成員總會在言辭上嚇唬新人,某種意義上書房也是如此。

老弗蘭克敲了敲煙鬥,這次回航搭乘了一十名大清國人。

主家姓甄,是船主威廉在大清的重要合作夥伴,旅團內有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出來見市面。

他不是故意恐嚇,只是覺得嬌生慣養的旅客對海上航行提供不了任何幫助。但有人願意高價搭船,船員們能因此賺些小費,也就挑不出什麽毛病了。

“好吧,我具體說說。從人數來講就很嚇人,從歐洲出航的船隊,返程時能有一半人回去就很好了。

像是壞血病、瘧疾、腳氣,這是海上常見的疾病。我們叫他海上惡靈,它們無聲無息地潛伏在船上,一不留神就會奪走人的性命。

這些年藥物與食物比以往充足了些,減少了一些病情,但海上風暴是凡人控制不了的。

我們的航線上,有兩處風暴頻發點。第一站補給必經的孟加拉灣,以及抵達終點時的蘇格蘭海域。

每一年,你都能聽到船只在這些海域的風暴裏全軍覆沒。晚上仔細聽,有時能聽到海底傳來亡靈哭泣。嗚嗚嗚——,它還會鉆入人的夢裏。”

弘昇聽著老弗蘭克過於逼真的模仿,大白天也難免覺得有點瘆得慌,叫人覺得剛剛有冷風貼著脖子鉆入背部。

“不是吧?在船上能聽到海底的亡靈聲?這是死了多少人?每年多少船只沒了?”

“嘿!你還問對人了。”

老弗蘭克體現了作為會計的職業素養。

“不完全統計,像是英、法、荷、丹麥、瑞典等等海船,由海上自然天災造成的死亡事故,大概每一百艘就有四五艘倒黴中槍。”

百分之四到五,這個失事率相當高。

不精準地說,每年從英吉利發出的船只都可能會有四五艘回不來。

如今沒有遠程通訊技術,一旦遇上海上事故別指望有救援隊伍出現。

若說對疾病能盡可能預防,對天災能盡可能避開危險時間段,但死神的第三個殺手鐧則是防不勝防。

“最令人討厭的,是那些可惡的玩意!”

老弗蘭克說著做了一張鬼臉,然後雙臂交叉成「×」狀。

“該死的海盜。近十多年來,越來越猖獗了,每次都能在印度洋上遇到。它們懸掛海盜旗,基本都會有一只大骷髏頭與大叉似的兩根骨頭。”

弘暉聞言一點都沒覺得驚嚇,他已經看過船上的火炮裝備。大船有四十門火炮,還有一個彈藥庫。盡管不曾親歷海戰,但咨詢了威廉船主,如此充足的火力儲備足以確保船只行駛過非洲。

“我聽過海盜。這條航線上,他們主要出沒在印度洋,等船只經過西非好望角之後,行程就會安全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