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冥冥之中, 佛祖會給出提點嗎?

烏拉那拉氏無法確定不安是不是感應到了佛祖的提示。

宮廷忌怪力亂神。

康熙雖然敬仰高僧,修建寺廟,但並非推崇仙佛的皇帝。

烏拉那拉氏記得清楚, 剛入府那會就被四爺提醒過, 禮佛可以有,但癡迷不行。

因為康熙並不信這一套, 是在乾清宮公開表明過態度。

曾經表示:朕生來不好仙佛, 所以向來爾講辟異端, 崇正學,朕一聞便信,更無搖惑。①

最終, 烏拉那拉氏實話實說,她確實沒有感應吉兇的能力。

哪怕自幼向佛,但二十幾年都沒產生特別感知。而預測吉兇聽起來神奇莫測,但身在皇家更不能亂認。

“妾身是凡夫俗子,不敢妄探佛祖之意。應該就是自己多思多慮了。其實,從臘月小年過後就有些心慌,除夕聽皇上提及讓弘暉入宮讀書,憂慮更深一重。現在想來就是明確孩子會長期離開,心裏不得勁了。”

武拂衣若有所思,“那麽找太醫瞧過了嗎?爺看過府裏的平安脈記錄, 沒有提到你的身體有所不適。諱疾忌醫要不得,一個太醫瞧不出問題, 多遞幾次帖子讓他們換人來。”

烏拉那拉氏立刻搖頭, “不用在新年裏興師動眾。這會找太醫,宮裏收到消息總是不妥當。何況妾身半個月前就瞧過大夫了,前前後後換了五六個大夫, 都確定妾身無恙。”

不是身體上的疾病,又否認了佛祖感應一說,福晉突如其來對今年的心慌感源自於何處?

武拂衣大膽推測,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執念。

結合烏拉那拉氏的與眾不同的自幼虔誠向佛,是有了一個不能對外言的推論。

眼下,卻先聊點別的。

今天來談話,也是提醒福晉注意與弘暉相處時的情緒控制。

“福晉的身體無恙就好。你對弘暉的擔憂,爺能理解,進宮後他受到的限制比府內多太多。但是他人生必走的這一步,正如你當年要入宮選秀一樣。”

這是提醒烏拉那拉氏,“為人父母者,在孩子的關鍵時刻更要沉住氣。至少在孩子們面前不要擔憂太過,免得把緊張情緒傳遞給孩子。

該準備的,我們都做好準備。在孩子備考時,切忌給他們太多額外的壓力。”

烏拉那拉氏不蠢,懂得聽話聽音。四爺應是在飯桌上看出她的情緒焦慮,這就特意來了正院。

為了讓她緩一緩平復情緒,不要帶著一肚子煩憂去叮囑弘暉入宮注意事項。

想起當年選秀,她第一次入宮時非常不安。

當時額娘很緊張,在她離家前夜絮絮叨叨叮囑好一長串,讓她也跟著更加緊張。事後回想,那時確實希望額娘能更鎮定一些,她就能汲取到心安的力量。

由己及人,烏拉那拉氏反應過來,如果她在情緒過度焦躁時與弘暉談話,並非明智之選。這會感激地看向四爺,又生出了些許歉意,剛才還覺得四爺來正院很煩人。

烏拉那拉氏真誠地說,“妾身都明白,謹記爺教誨。”

武拂衣微微頷首,“你記住就好,都是為了孩子著想,注意方式方法。你自己也別太累著。等忙過這段時間,不妨去潭柘寺散散心,或是去想去的寺廟。且放寬心,想你一直與人為善,必是善有善報。”

話到此處,似乎順勢而問。“以往也沒有細問,福晉自幼禮佛,是不是有什麽契機?”

烏拉那拉氏一時充楞,這問題把她被問住了。

向佛,還要有理由嗎?仿佛生來就覺是該做的事。

誦讀佛經,讓她心靜。

以往,身邊的嬤嬤總是誇她仁善,她卻沒多少欣喜或自傲,有時還覺得刺耳。

因為善待府裏其他女人的孩子,並非大度到視如己出,只是單純覺得能積德罷了。

讀了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其中《考城隍》寫:“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烏拉那拉氏說不清楚,這話是不是在講她。反正打小似乎就懂得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茫茫紅塵盡是汪洋苦海。

如此一來,豈會在意四爺寵愛自己與否,唯有經書才能看到一絲達到彼岸的希望。

其實,以往對於弘暉也沒有多加管束。

不曾限制兒子讀什麽書,是否讀傳統的四書五經都不重要,只要孩子過得充實愉快就好。

反觀此次的莫名心慌,才是極為少見的情緒。

烏拉那拉氏扯回思緒。借此回答機會,也向四爺表一表忠心。

“妾身學佛並無特殊的機緣開端,每日禮佛則能心靜而已。從佛學中習得向善,願府內太平,四爺一切順遂,孩子們都健康長大。如此便足夠了。”

“你有心了。”

武拂衣一直注視著烏拉那拉氏,沒有錯漏她被提問時的一時充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