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床榻上, 武拂衣雙目緊閉。

床沿邊,胤禛手持冰冷帕子一塊。

這種時候根本沒去想糊人一臉冷毛巾的叫醒方式有多幼稚。

既然心有不平,那就一鼓作氣。

擰毛巾, 悄悄地進屋,然後用行動表達辛苦工作者對於悠閑午睡者的不滿。

胤禛當然記得武拂衣身手敏捷,所以只能在她午睡時搞偷襲。

垂眸望去, 哪怕是面對原本的身體,也不會不忍心下手。

他勤於政務,冷敷自己原本的臉, 從某種程度就是把自己的身體叫起來一起工作, 這個邏輯非常通暢。

幾乎是屏住呼吸般靠近,果斷地伸出右手, 企圖一氣呵成地把冷帕子先貼上老鬼的腦門。

眼看即將成功, 僅僅就差一寸距離。

緊接著, 一切發生得太快。瞬間天旋地轉, 位置突換。

胤禛突然右手手腕一痛,就聽到“咚”的一聲悶響,他被猛地一拽直接倒在他還是床榻上,而武拂衣竟然倏地翻身側立於床邊。

不等他反應,只能眼睜睜武拂衣迅速彎下腰,竟是以一掌之力將他的雙反扣過頭頂,然後輕輕松松取走了他手中的作案工具冰帕子。

七月午後, 枝頭蟬鳴。

卷簾半掩,臥室內一時間突然很安靜。

兩人一仰一俯, 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胤禛仰頭看去,發現武拂衣臉上不見一絲睡眼惺忪。

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他, 仿佛在打量一條砧板上的魚,考慮是清蒸還是紅燒。

“說說吧,誰給你的勇氣?”

武拂衣晃了晃帕子,它仍帶著井水浸泡過的涼意,若有似無地掃過胤禛的鼻尖。

胤禛極力克制鼻尖的癢意,仿佛被壓制在榻的人不是他,還能面不改色地說話。

“老九著便裝來,差點被當成賊人被揍一頓。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順帶的,炎炎夏日怕你睡醒熱著,捎一塊冷帕子來幫你祛暑,這有何不妥?”

武拂衣聽了這番義正詞嚴的借口,反倒成了她不識好人心了。“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麽照鏡子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胤禛疑惑,話題怎麽轉到鏡子上了?

武拂衣一本正經陳述,“離得這樣近,你都沒看出來嗎?四阿哥的臉皮慣是厚的。可惜,我接手你這身體已經遲了,沒法消去此前二十二年你給練就的厚臉皮。我照鏡子,每每都會看到你留下的豐功偉績。”

胤禛嘴角一抽,老鬼拐彎抹角損人的本事見長。

武拂衣卻不只嘴上說說,“難為你想要為我消暑,我豈能不感謝。而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份美意還是留給你享用吧。”

胤禛暗道不好,他倒是想掙紮,奈何雙手被縛。

下一刻,就被一張冰帕子糊了全臉。老鬼的手法比給狗擦臉還要粗糙,毫無溫柔可言。讓人臉充分接觸冷帕子,是徹徹底底清醒過來。

武拂衣卻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接下去你能用十分清醒的頭腦去繼續工作。不用謝我,畢竟你也辛苦了,竟然為求一凍而專程送冷帕子上門。如果你覺得不夠痛快,下帶一盆冰來,我會幫助你完成全身心冰涼舒爽的願望。”

胤禛聞言,很難不臉黑。他才沒有自虐傾向,沒有被冰鎮的心願。

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應該的,剛才那一刻怎麽就鬼迷心竅了?

不,他沒做傻事。

敢來將人叫醒不是錯誤,失誤在於誤判了老鬼的狡猾程度,竟然在意識到他靠近後繼續裝睡。

胤禛想到此處,怒瞪武拂衣。

既然都被反制住了,以冰冷的眼神廝殺又何妨,情況總不能更差了。

武拂衣被逗笑了,如果眼神能化作實質性刀刃,她現在應該被萬箭穿心。而瞧胤禛的神情,不難猜出他認為自己裝睡是不講武德。

這人真沒意識到他有多幸運。

若非相處三年,熟悉了氣息,假如換個陌生人靠近,不是被一腳踹飛,就是被直接掐脖子斷氣了。

為什麽自己休息時盡可能不在屋內留侍從?

一方面能睡得更好;另一方面,就是防止在休息中被靠近,下意識反擊而一不小心把人揍個半死。

“放心,我接受到你熱烈的眼神了,不會無視你的感激。”

武拂衣上上下下掃視胤禛,這會把人打一頓似乎也小題大做了。“為了回報你,入山賞景延長五天,我保證帶著你把山花看遍。”

胤禛自動翻譯,爬樹集訓加五天,而且不同種類的樹都要攀爬一遍。所以說,究竟是什麽鬼使神差的力量教唆他來走這一遭?剛剛讓蘇培盛來通報不好嗎?

武拂衣眼看兩人各自“歡喜”,大度地松開了胤禛的手腕。

重新站好,整了整略有淩亂的衣服。

隨即拿起將那塊涼意全無的帕子,放回到胤禛右手。還捏了捏他的手指,幫他還原了一開始手持帕子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