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去年的旱災,以及府城被流民家占領,十室九空的慘狀顧凜和林真都親身經歷過,鄉試之前林真就跟顧凜說過時務策有可能會考這個,跟他一起討論過。

但是時務策考的並不是這個,鹽。

古來鹽貴,且與民生息息相關,出這個題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比起去年席卷多地,讓無數民眾流離失所的旱災,鹽這個題目就顯得突兀了些,還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顧凜站在桌案後,將自己與林真討論的點與方法整合了一下,簡潔地表述出來。

首先言明天災的不可控,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都不知道會發生旱災,所以一些原本就比較少雨的地方旱災嚴重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比如催生出流民軍的雍州。

雍州在洛州之上,民眾們耕種的土地多為黃土,肥力低下,順遂的年月堪堪糊口,一旦老天爺不給面子,就要靠朝廷撥糧,減免賦稅。

但是各地旱災頻發,朝廷也沒有糧食,賦稅減了三五年也要重新恢復,不可能永遠減下去。

所以顧凜和林真討論出來的觀點有二,一是增加民眾對天災的抵抗力,在耕作方式上做出改變,比如大力推廣堆肥的使用,在種子的選擇上也要依據當地的情況而來,幹旱地區多種高粱蕎麥小麥與紅薯,濕潤地區則可以種他們自己想種的水稻。

二是顧凜提出的,在各地按照人口比例,修建糧倉,糧倉裏的糧食每三年一換,換出來的糧食民眾可以以低於市價的百分之幾購買,這樣可以保證在天災來臨的時候官府有一定的控制局勢的能力,減輕朝廷的壓力。

但同時也要做好監管,以免糧倉淪為當地官員斂財的工具,公眾糧倉淪為官員私庫。

顧凜用詞很簡潔,說的還是田地糧食,在一些士族出身的舉人耳朵裏便顯得太接地氣,難登大雅之堂。

但是一些普通出身,或者是有些遠見的,被他所說的內容吸引。

不管是能夠增產的堆肥,還是各地糧倉的修建,都是實打實地能夠落到實處的策略,一旦被肯定有執行的可能性,造福的將是數個州的民眾。

那府君之前看向顧凜,是察覺出黎權對這個學子有些興趣,為了拍黎權的馬屁而做出的舉動。

解元雖然難得,但鄉試三年一次,次次都有解元,日後能走到哪兒還不知道呢。

君不見京都裏坐冷板凳的狀元榜眼探花一堆,到老了還在翰林院裏當個六品七品的小官。

但是這一刻府君看向顧凜的目光已然不同,他飛速地在心裏推演了一下顧凜剛才所說的兩個法子,越推演越覺得可行性極高。

黎權的坐姿也變了,他望著顧凜,連說了兩個好:“回去之後你將此策論詳細地書寫下來,送至驛站。”

“是。”顧凜拱手行禮。

黎權臉上的表情柔和,端起手裏的酒杯:“來,與我滿飲此杯。”

在顧凜身邊伺候的人立刻給顧凜的酒杯裏倒酒,遞給顧凜,剛剛已經喝了幾杯的顧凜手頓了一下,接到手裏。

黎權興致高昂,對顧凜的喜歡肉眼可見,叫顧凜陪著喝了一杯又一杯。

散場的時候正好是傍晚,黎權和府君先走,一百位舉人恭送他們離去後才紛紛從位子上下來,往沉雁峰下走去。

黃玉文陳幸在下邊等著顧凜,才一靠近,就聞到顧凜身上濃重的酒味。

黃玉文是知道他之前從不飲酒的,連忙叫上陳幸扶著他:“怎麽樣,沒事吧,要不要坐一會兒散散酒勁再下去。”

“無礙。”雖然滿身酒氣,顧凜臉上一點兒異樣都沒有,走路的步子也和來時沒什麽區別。

黃玉文陳幸確定他沒什麽問題,才放開扶著他的手:“嚇了我一跳,還以為要背著你下去了。”

黃玉文道:“你之前論策的時候我們下邊的人都看著,好些人在說敗在你手底下不冤。”

陳幸的出身也和顧凜一樣,但捫心自問,顧凜的策他做不出來。

走在他們身邊的顧凜臉上表情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在他們提起策論的時候偶爾說兩句裏邊的關鍵點。

下山後,三人和來時一樣乘坐馬車回鎮上,陳幸先下車,黃玉文送顧凜到巷子口。

“我送你進去吧?”黃玉文撈著馬車簾子,望著已經下了馬車,站在巷子口的顧凜。

“不用,你路上小心。”顧凜說了一句,便轉身往巷子裏走。

黃玉文一再確認他和下山的時候別無二樣,才叫家裏的奴仆調轉馬車。

而在家裏待了一天,睡了個午覺,現在精神頭很足的林真把火坑裏的紅薯刨出來,吹了吹上邊的灰。

烤熟的紅薯香甜軟糯,像蜜糖融化在裏頭,吃在嘴裏舒服得要命。

火坑裏還有兩個,是他特意多扔進去烤著的,他也不知道顧凜什麽時候回來,肚子吃不吃得下,要是顧凜不吃他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