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程的馬車上, 殊麗蜷縮在車廂一角,悻悻失意的樣子映入對面男子的眼中。

陳述白盯了她會兒,從炕幾上拿起奏折,靜靜翻看起來。

奏折旁的青瓷釉爐中飄散出沉香, 絲絲縷縷縈繞在一旁的斜枝盆景中。

車內很靜, 靜到落針可聞, 本該沉澱人的煩躁,陳述白卻沉不下心, 余光一直鎖在殊麗的臉上。

是自己太過了。

從炕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物件,揣在袖管, 猶豫很久, 拍拍身側, “過來坐。”

殊麗走過去,坐在塌沿, “陛下有何吩咐?”

陳述白盯著她的發髻, 忽然擡起手, 復又落下, 隨即拿起奏折繼續翻看,板著臉沒有解釋一句。

殊麗摸了摸發髻上多出的石榴串瑪瑙墜子,眼含不解, 轉瞬明白過來,無力地擠出抹笑, “陛下不必跟奴婢道歉,都是奴婢該受的。”

比起油鹽不進, 她也不遑多讓吧, 陳述白胸口悶悶的, 索性躺在塌上, 將奏折擋在臉上。

頗具少年氣的天子,是殊麗從未見識過的,不過她心裏裝著亂七八糟的事,沒心思去探究一個陰晴不定的人。

路過宋府時,陳述白想起那個便宜妹妹,想著那人古靈精怪、隨遇而安,是個很有感染力的人,不如讓殊麗與之多多接觸,或許能緩解這小女人的愁苦。

白得的便宜,殊麗不打算拒絕,也拒絕不了。

見到陳呦鳴時,她正盤腿坐在宋府小院的草地上,對著飄落的桂花作繡。

隨性又識大體,這樣的人,很容易獲得旁人的好感,至少殊麗很看好她。

兩人聊了很多,殊麗的情緒也漸漸緩和,不再悶悶不樂。

陳呦鳴一邊刺繡一邊說起城中的見聞,“聽說又有良婦被拐走了,殺千刀的人販子,指不定將她們賣去哪裏。”

殊麗早從馮姬那裏聽說了此事,惋惜之余極為氣憤,若是可以,她真想拿起刀劍,捅人販子幾個窟窿眼。

回去的路上,殊麗再次遇見了擺攤的陳斯年。

“娘子來了。”

還是一身布衣,只是眼睛上蒙了一條飄帶,那飄帶的樣式......

殊麗蹙起眉尖,有點狐疑,下車往他的鐵罐裏放了些碎銀就打算告辭。

見她要走,陳斯年忽然用手杖攔住她,“娘子若是不忙,可否容在下送你一幅畫?”

殊麗搖搖頭,鬢上的瑪瑙墜子晃到耳邊,折射出璀璨光暈,再次拒絕了他的作畫請求,“不必了,我不能耽擱太久。”

陳斯年自然沒有留人的理由,可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

一旁的攤主走過來,“主子,您讓卑職調查這位小娘子的事,有眉目了。”

“說說看。”

“她祖籍揚州,年幼怙恃俱失,獨自來京投奔三舅舅,卻被三舅舅賣進宮裏入了賤籍。”

“三舅舅?”

“欽天監監副元利康。”

蒙在飄帶下的眼眸如沁水墨,陳斯年彎腰拾出鐵罐裏的碎銀裝進錢袋,徑自走向人群,隨便攔下一個路人問道:“敢問,欽天監監副元大人的府宅在何處?”

那人還剛好知道,見他是盲人,還認真地說了兩遍。

“多謝。”陳斯年拄著手杖回到攤位前,執起筆畫了一座宅子,宅子裏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齊他們可有消息?”

攤主湊近,“還沒接到消息,屬下覺得,他們八成中計被抓了……若是這樣,咱們的行蹤很可能會暴露。”

陳斯年取下畫紙,揉皺在手裏,丟向了元府的方向。

當晚,元利康的府宅走水,他帶著家人跑到院中,剛要呼喊,被一名黑衣人捂住嘴,後腰隨之傳來巨痛。

“啊......”

一聲痛呼湮滅在黑衣人的手掌中。

次日,元利康在府中遇襲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聽說他後腰中了一刀,傷勢嚴重,府宅還被燒得片甲不留,一時引起熱議。

不知他得罪了什麽人,殊麗卻絲毫沒有同情,不緊不慢繡著龍袍。

禦書房內,有官員稟告了昨夜的縱火案,並征詢天子的意思,是否要出動刑部去調查,畢竟是士大夫的宅子,事情屬實詭異。

陳述白面色無異,“交給京兆尹,你只管去調查女子拐賣一案,務必在十日內給朕一個交代,否則,回家養老吧。”

刑部尚書戰戰兢兢地走出大殿,與刑部官員商議後,決定放出誘餌。

左侍郎提醒道:“計劃開展前,需要從各司調遣幾位容貌姣好的官員,無論男女,可讓他們充當趕夜路的百姓。”

右侍郎擬了一份名單,包攬了朝中容貌上乘的年輕官員,其中還包括內廷的殊麗和晚娘。

刑部全權負責這個案子,不必經過內閣和天子同意,刑部尚書拍案道:“就按名單上的人抽調,不配合的記下來,回頭我再找他們算賬,動作要快,今晚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