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馬車駛離皇城, 朝僻靜的土路而去,光線隨著日落越發黯淡,殊麗燃起兩盞風燈,掛在馬車的棚檐上, 暖黃的燈火吸引了附近的飛蟲, 飛蟲撲向燈罩, 發出噼裏聲。

四下寂靜,田邊見蛙, 殊麗趴在馬車窗前,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這裏沒有勾心鬥角, 只有咕嚕嚕的車輪聲, 以及留在土路上的兩排車轍。

馬車在一戶農家前停下, 元栩讓殊麗先呆在車裏,自己帶著銀兩走到籬笆墻前, “有人嗎?”

豈料, 不僅無人應答, 房舍裏的燈還被熄滅了。

元栩沒在意, 一家不應,他就牽著馬車去往下一家,而接連被拒後, 他一本正經對殊麗解釋道:“這裏的百姓警覺性很高。”

殊麗摘掉面紗,跳下馬車, 眼含揶揄,“原來元侍郎沒有事先安排好。”

元栩面不改色, “咱們來得匆忙, 沒有安排好也是情理之中。”

還挺會給自己找台階下, 殊麗唇邊笑意更濃, 伸手攔住他,“我來試試。”

說著,她走到一戶農家前,稍微提高聲音:“敢問有人在嗎?小女子和兄長趕路途徑此處,沒有尋到下榻的客棧,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兄長和小女子嗎?元栩覺得有趣,抱臂靠在車廂上,聽她隨口扯謊。

“咯吱。”

房門被人拉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走了出來,見燈火盈盈處,一男一女衣著華麗,不像是逞兇鬥狠之人,便擡手揮了揮,“你們進來吧,家裏就我一個老婆子,正好有兩間空著的屋子。”

殊麗驚喜地回頭,與元栩交換一下視線,推開門走了進去,“打擾婆婆了。”

老嫗從未見過嬌花一樣的美人兒,不自覺多瞧了幾眼,“閨女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長得可真水靈,你兄長也俊,比我那不孝兒俊多了。”

殊麗扶著老嫗坐在小院的石凳上,隨意問道:“婆婆怎會一人居住,為何不與令公子住在一起?”

這時,元栩拴好馬,也推門走了進來,就聽老嫗抱怨道:“我兒子是宮裏的大官,飛黃騰達後忘了本,嫌我沒見識、拖後腿,把我丟在這裏,隔三差五會派人來送些東西,但從不親自來看我。”

宮裏的大官......沒等殊麗問出口,元栩坐在石桌對面,將自己帶來的食材擺上桌,笑問道:“不知是哪位大官?”

許是太久沒有同她說話,老嫗抱怨道:“禁軍的頭目,自幼蠻力大,性子野,整日打打殺殺,我嫌他戾氣重,怕他克家人,他不信,結果怎麽著,把發妻克死了,如今成了鰥夫,養了一堆小妾,提起他我就來氣!”

禁軍頭目、鰥夫、一堆小妾......殊麗心頭一跳,不會是晚娘的相好吧。

老嫗雖然喜歡嘮叨兒子,可終究怕給兒子惹麻煩,隨意聊了幾句就止住了話頭,“你們打哪兒來啊?”

元栩回道:“京城,夜裏才出發,家妹嬌氣,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就渾身不舒坦,非要找個地兒借宿一晚。”

殊麗瞧他一眼,不願與他嘰咕,轉頭看向老嫗,“婆婆可曾用膳?”

在宮裏呆久了,一開口就是官話,被元栩踢了下小腿。

殊麗咳了下,“婆婆開灶了嗎?沒有的話,咱們一起吃吧,我們帶了食材,熱一下便好。”

老嫗有點不好意思,“我一個人,飯食不規律,時常糊弄事兒,你們等著,我給你們做幾個拿手菜。”

“我幫您。”殊麗拿起桌上的食材,隨老嫗一道去了灶房。

元栩看著殊麗雀躍的樣子,暗暗搖頭,還說不願離宮,都是托辭,說白了就是不信任他,不願把命運交到他手上。

用了一頓地地道道的農家飯菜,元栩為老嫗劈了不少柴,又為她修好殘破的羊圈。

老嫗歡喜連連,一勁兒誇他是個孝順孩子。

能不孝順麽,不孝順,又怎會費心盡力報答義父的恩情。

收拾好農家院,元栩拎著一桶水走到小院的一角,轉頭對殊麗道:“幫我拿些剝殼的花生來。”

觀他的架勢,是要為老婆婆種花生嗎?

殊麗捧著一把花生走來,蹲在地上看著他刨開一個個小坑,將花生放入坑中,蓋土澆水。

“能行嗎?”

“差點肥料,手頭沒有,讓婆婆自己弄吧。”

“看不出元侍郎還有種地的本事。”

“多謝誇獎。”元栩讓她用水瓢舀水,澆在他手上,“出門在外,你我就以兄妹相稱吧。我今年二十有二,你叫我兄長也不虧。”

殊麗那是為了方便,糊弄人的,真讓她叫他兄長,她怎麽也叫不出口,總感覺隱隱有些親昵。

瞧她不順自己的心願,元栩拿起刨土的鏟子敲了一下她的肩,拎起水桶走向井邊,“你合該喚我一聲表哥。”

殊麗揉揉肩頭,想了想,道:“大表哥。”

元栩沒有回頭,微揚唇角放下木桶,這聲大表哥無外乎是一種認可,也是將元利康的兒子們排除在外的一種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