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理寺的動靜傳到宮中時,有幸能站在大朝會前列的人都在鳳翔宮書房。他們正委婉的勸長平帝,盡快抹去先帝的痕跡。

既能加快平息民怨的速度,也能避免將來紀氏皇族中出現不肖子孫,日漸勢微的時候,有人故意用廢帝曾做過的惡事動搖民心。

長平帝顯然不想理會這些人。

他低頭把玩腰間的冰龍玉佩,眼底皆是常人難以分辨的晦澀。

紀新雪暗道朝臣們心急,側過身光明正大的和虞珩說悄悄話,“阿兄快回來了。”

紀璟嶼六月大婚,帶著蕭寧回北疆祭拜父親和姑姑,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早先還在猶豫要不要將皇位傳給紀璟嶼的時候,長平帝還肯令紀璟嶼去封地歷練。徹底斷絕這個念頭之後,他反而明確的告訴紀璟嶼,正式冊立太子之前,紀璟嶼作為嫡長子,也是百姓眼中唯一的成年皇子,必須留在長安。

允許紀璟嶼帶蕭寧回北疆,已經是長平帝有意縱容長子,非常滿意兒媳的表現,不可能允許他們在外逗留太久。

虞珩心中微動,借著廣袖的遮掩握住紀新雪的手,在掌紋間留下只有他們才能心領神會的淩亂筆劃。

‘慶州’

紀新雪下意識的收緊手指,抓住令他心亂的罪魁禍首,稍顯圓潤的眼尾彎成愉悅的弧度。

慶州,長姐的封地。有長姐生活將近兩年的懷安公主府,是個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慶州雖然不在京畿道,在關內道,但是離長安很近。快馬加鞭的趕路,只需要五日就能從長安到慶州。

先帝的廟號已經徹底廢除,早晚會被抹去痕跡。世家招供三輪,罪證確鑿,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紀璟嶼再有幾日,就能抵達長安。

所以……他們偷偷溜出去玩個十天半個月,應該沒有問題?

紀新雪暗自思索從長安到慶州的路線,攤開被他抓住的手,畫出到如同突然出現的閃電般莫名其妙的線條。

然而虞珩卻像是與紀新雪有奇妙的心靈感應,立刻明白了紀新雪的意思,反手順著紀新雪的指尖往手腕移動。

站在紀新雪和虞珩身後不遠處的紀靖柔,親眼目睹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消失,惆悵的移開視線,正對上司空笑得像狐狸成精似的老臉。

她的目光在司空隱隱發光的頭頂停留片刻,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與司空的外孫見面。

聽說謝郎君從小穩重,處處肖似司空。

禿頂狐狸,嘖。

紀靖柔再次移開視線,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正緊貼著彼此的紀明通和紀成,稍顯疲憊的眼皮立刻繃緊,連心跳都比之前更有活力。

他們怎麽敢……

紀靖柔聚精會神的盯著兩人看了半晌,目光幾乎化為實質卻沒能令兩人有哪怕片刻的分神。

兩個人仗著前方的朝臣不敢有大動作,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回頭,上首的長平帝也沒心思留意他們,在紀靖柔的注視中追著對方的影子踩。

不知不覺間,從最東邊追鬧到最西邊,又繞著圈推搡到門口,從紀靖柔身邊經過,頭也不回的朝著正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長平帝身上的朝臣撞過去。

紀靖柔忍無可忍的閉上眼睛。

他們竟然只是踩影子?!

不僅沒有像右前方的紀新雪和虞珩似的在廣袖下搞見不得人的秘密,眼角眉梢流轉令人飽腹的光芒。他們甚至越鬧越有勝負欲,眼底皆是不服輸的光芒。

思來想去,能令她的眼睛感到舒適的竟然只有長平帝十幾年來幾乎沒有變化的面容。

紀靖柔又惆悵的嘆了口氣。

天天盯著阿耶這樣氣度非凡的美男子看,她豈不是更找不到能入眼的駙馬?

松年悄無聲息的拽住即將撞在朝臣背上的紀明通和紀成,未曾停留的步伐像是提前測量過,剛好停在能擋住紀新雪和虞珩的位置。

“陛下,清河郡王世子、莫大將軍、羽林衛將軍求見。”

三人依次走入書房,帶來令人難以忽略的血腥味。

大多數人打量他們之後,視線都放在清河郡王世子的手上。定力稍差些的人,下意識的退後半步,只能低頭掩蓋眼中的嫌棄。

清河郡王世子從小習武,算不上養尊處優。骨節分明的手與大部分皇族郎君一樣修長纖細,可惜有老繭和傷痕破壞美感。明明白白的告訴別人,這是雙武夫的手。

然而有手中看不出原本材質和顏色,混著汗餿味和血腥味的破布,清河郡王的手竟然也能稱得上柔荑,是能令人憐惜的存在。

清河郡王世子用最簡短的話,形容大理寺中的鬧劇。

“世家罪人以血敘書,指控襄臨郡王通敵賣國。”

“嗯?”長平帝的目光在清河郡王世子的手心停留片刻,漫不經心的道,“將罪人的血書拿給眾卿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