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禮部官員自然不會在這樣的好日子給嘉王找不痛快,將聖旨交到嘉王手上後,宣旨的禮部侍郎親自扶起嘉王,又彎腰去扶裝扮更為華麗的四娘子。

嘉王主動伸手攔住禮部侍郎,“小王還以為禮部是先去了長兄和四兄處,才久久未到。”

話畢,嘉王凝視禮部侍郎良久,嘴邊發出短暫的氣音,“嗯?”

已經隨著四娘子的動作默默起身的紀新雪悄悄擡起頭,正好將禮部侍郎仿佛被車輪順著腳背碾過去的臉色看在眼中。

紀新雪重新垂下頭,像是之前躲在鐘娘子身後那般,悄悄挪動腳步躲在嘉王身後,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被困在院子中七年。

雖然鐘娘子將他當成心肝肉,院子中的仆人也都被鐘娘子的乳母李嬤嬤和陪嫁彩石、彩珠拿捏妥帖,從不敢做欺主之事。

但終究是與世隔絕的生活。

就算偶爾有鐘家人悄悄給鐘娘子帶口信,也多是家長裏短。

紀新雪突然走出困了他七年的院子,就像始終生活在井底的青蛙猝不及防的躍出井外,除了頭上的藍天,都是陌生的存在。

面對嘉王的質問,禮部侍郎唯有苦笑。

聖人子嗣凋零,唯有五位活下來的皇子。

大皇子自幼失母,能長大成人全靠皇後娘娘照顧,皇後娘娘的親子夭折後,曾多次請求聖人將大皇子記在她名下。

四皇子是貴妃娘娘的陪媵在潛邸時所生,也是自小就養在貴妃娘娘身邊。

聖人若是應了皇後娘娘,少不得也要讓貴妃娘娘如願。

九皇子和十皇子乃一母同胞,都是周昭媛誕下,九皇子自小就養在淑妃娘娘處,十皇子則由周昭媛親自撫養。

皇子們雖然在母族卑微上如出一轍,境遇卻大不相同。

大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都有出身名門的養母。

十皇子是幼子,周昭媛又是後宮唯一誕下兩名皇子的嬪妃,聖人在潛邸時就喜幼子,愛屋及烏之下,對周昭媛也多有縱容。

然而最受聖人寵愛的皇子,卻是蘇昭儀生下的六皇子。

當年眾皇子開府時,上任禮部尚書揣摩聖人的心思,只按公爵的制式給皇子們準備府邸。

大皇子和四皇子看過修葺好的王府尚且沒說什麽,六皇子卻當場翻臉,對禮部尚書破口大罵。

沒等被罵懵的禮部尚書回過神來,六皇子已經飛馬離去,直接進宮去找聖人。

上任禮部尚書非但沒覺得自己做錯,還有心安慰下屬,篤定聖人不會怪罪他,說不定還要壓著六皇子來給他賠罪。

不僅禮部等著看六皇子的笑話,所有收到風聲的人都暗嘆六皇子年輕氣盛。

聖人登基多年,就連京城百姓都有耳聞,焱光帝只喜歡尚未加冠的兒子,對成年皇子多有苛刻。

不像是對待親兒子,倒像是對待仇人之子。

翌日早朝,聖人果然大發雷霆,卻是質問禮部尚書,“卿為吾兒準備公府而非王府,莫不是私以為吾不配帝位?”

上任禮部尚書聽了這話,再也不見笑話六皇子時的從容,立刻跪地求饒,虧得還有些理智,沒有明說他是揣測聖人的心思,才故意給皇子們沒臉,只說皇子們連郡王的封號都沒有,正是因為是聖人的皇子,才能住在公爵制式的府邸。

聖人聽了上任禮部尚書的解釋,臉上憤怒漸消,六皇子忽然長嘆出聲,跪在聖人膝下泣涕漣漣。

聖人問六皇子為何而哭。

六皇子答,兒今日方知,兒仗著是阿耶的兒子,偷來十六年目之所視皆瑤台仙池,手觸之處滿珍饈琳瑯的生活。

聽了六皇子的話後,焱光帝生平第一次對已經成年的兒子慈愛的像個親爹,他立刻罷黜上任禮部尚書,將已經修葺好的六皇子府賜給九皇子,另賜六皇子先皇贈給焱光帝的芳菲園,命新任禮部尚書在芳菲園的基礎上重新建造六皇子府。

雖然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府邸,包括已經轉而賜給九皇子的府邸都重新修葺過,卻都沒有六皇子所得的芳菲園有意義。

從此之後,六皇子就取代九皇子,成為聖人最寵愛的皇子,連十皇子出生,都沒影響六皇子的地位。

何侍郎眼角余光將嘉王左側,身著華服美飾,眉宇間皇家威儀與嘉王別無二樣的宣明縣主,和半躲在嘉王身後,幾乎沒擡過頭的寧淑縣主收入眼底,心思不由復雜了一瞬。

不怪聖人偏寵嘉王,嘉王不僅能將親子舍給聖人入藥,甚至敢冒天下大不韙,公然責罰在獻子失敗上什麽都沒做的親女兒。

何侍郎暗自咬緊舌尖,將不該有的想法悉數壓下。

他再次對嘉王作揖,小聲解釋,“王公剛到禮部就被聖人傳喚進宮,直到我從禮部出發,都沒見王公派人傳信告知我等,他何時會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