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屋裏藥味濃, 本就有地龍,還擺置上炭爐,著實悶人。葉布修打開窗透氣, 窗外一片雪白, 昨日掃完雪的地面又蓋了一層厚雪, 寒冬臘月一樹梅花開得紅艷。

這具身體的唇色並不深, 皮膚蒼白,常年帶著濃重的藥味,羊脂白玉一樣的皮肉下青色脆弱的血管清晰可見。他走一步便露出疲倦的神態,受了風壓抑不住的咳嗽從唇間溢出來。

伍青推開門, 肩膀上披了一層絨雪,看到敞開的窗戶,他不贊同地蹙起了眉頭,“先生,不可貪涼受了風寒。”

葉布修靠著窗, 袖袍下伸出一只瘦弱的手去接窗外的飛雪,沁冷的雪遇到冰涼的手,在上面凝固許久才消融成雪水從指尖滑落,“伍青, 你看, 這外面的梅花多好看,不看看哪天就看不到了。”

伍青彎腰拿帕子替他把雪水擦幹凈,反手把窗戶關上,“梅花孤寒, 比不上牡丹繁盛, 先生若是喜好, 來年多載些, 還能載到先生窗下擋風。”

站久了氣短,葉布修躺到軟塌上,伍青跪坐替他蓋好蠶被,葉布修側頭軟塌就開始慢慢搖起來,未束的發絲掉到軟塌外,垂到伍青身上,“此去北城如何?晚了幾日。”

“王家余孽已除。晚幾日是因北城暴雪,讓先生久等了。”伍青輕描淡寫,不見趕了五天五夜路,馬都換了兩匹的疲倦,唯眼下有淡淡青黑。

“好,北城天寒人稀,匪徒眾多,今年大寒不知要埋上多少屍骨。”葉布修不問處理得是否幹凈利落,伍青向來不會落下把柄,不過就是王家出事,所有人都會懷疑到他身上,但沒有證據又能如何。

“辛苦了,這次有什麽想要的嗎?”葉布修邊問邊摸著手腕上的玉環。

玉環材質是暖玉,戴上去以後身體會感覺暖和,他脖子上也戴了一個暖玉打的玉佩,南疆進貢的好東西,皇帝妃子都沒用上,全被聖上賜給葉布修了。

“先生,青沒有什麽想要的。”伍青低垂著頭,視線落到那些青絲上,淡淡的藥味巡繞在鼻端,和尋常腥臭的藥味不同,是冷凝的雪蓮味道。

“現在時辰幾許?”

伍青回了個時間,葉布修揮袖慢慢坐了起來,“該是給瑾予授課了,你且先退下歇息吧。”

作為太子太傅,本是要去宮中的,但葉布修體弱,聖上允他不入宮,並讓太子每日都要來葉府聽課。

因聖上這古至今從未有過的荒唐舉動,讓大臣們對葉布修更加看不慣,彈劾了他的奏折堆滿了聖上的案桌。

然,皇帝沒有降罪葉布修,反而把最先彈劾他的大臣,貶到翰林院編書。

當時的聖上翻看奏折,指著那個口口聲聲說有葉太傅在,國難安寧。奏折上寫只要葉太傅在一日就天怒人怨的大臣道:“奏折寫的很好,翰林院倒是缺一個你這樣的人才。”

如此盛寵之下,也難怪有人暗裏貶低聖上與他的關系。

伍青帶上門,沒有回房間修整這幾日的疲倦,而是往膳房走去,他此去北城不僅為了王家余孽,還為了找一位神醫,可惜那位神醫在性命要挾下也不肯跟伍青回京城,只給了一張方子和幾味難尋的藥。

他去膳房是為了守著時辰把藥熬好。

遠處,幾道人影擁簇著中間的主子,往這邊走來。

“殿下,這葉太傅仗著聖上的隆寵,卻未想過你是君他是臣,真是太放肆了。”小太監見周圍無人,就和太子說起葉太傅的不是。

太子貴為儲君,別人上趕著伺候他,到了葉太傅這裏,明明臭名昭著還受聖上榮寵,太子不待見葉太傅。身邊的小太監自然是說盡葉太傅壞話,想得太子青睞。

陸濯煜生性暴戾,心裏的火無處發,就被這太監撞上了。他從後面踢了小太監一屁股,把人踹到雪地裏,居高臨下地瞪視他,俊朗的臉上滿是戾氣,“孤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個小奴才插嘴。”

“奴才知錯!”太監一骨碌爬下去,跪著求主子原諒。

陸濯煜又把人踢翻過去,突然他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場面,勾唇道:“你就在這跪著,孤什麽時候回宮,你就什麽時候起來。”

太監臉色煞白,這天就算不死,以後腿也廢了,“奴才知錯了,求殿下原諒!”

“你們兩個,把人按住,讓他給孤在這好好跪著。”

陸濯煜的殘忍無常,不開心就弄死個人玩玩,東宮無人不為之害怕。

說罷他就帶著剩下的太監走了。

看著葉府中寥寥無幾的梅花,陸濯煜自顧自嗤道:“嘖,葉太傅不是得聖寵嗎?這府上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寒酸得很。”

伍青看不上這個手段狠辣卻心機不夠的太子,在葉府就敢公然對主人不敬,不過是憑著出生為所欲為,“葉府自然不如宮中繁花似錦,殿下覺得寒酸還是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