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局散了後,陳寄白回到家時,已是淩晨兩點。

陳母正好起來倒水喝,聽見動靜,走過來瞧。

看見是他剛回家,皺眉道:“玩到這麽晚?喝酒了沒?我給你煮點醒酒湯,你去那坐會。”

“沒喝多少,別麻煩了,您休息吧。”

“麻煩什麽?你給我坐著。你們年輕人,老是說麻煩這個麻煩那個的,小溏心也是,說住家裏麻煩,搬去那個蘭烏園住。我們才不嫌麻煩呢,照顧你們哪裏費什麽力了。”

陳母隨口說著,絮絮叨叨的。

陳寄白.精準捕獲了重要字眼。

他擡了擡眸,想問什麽,可稍微思忖,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頭腦酸脹脹的。

陳母很快弄好,給他端來看著他喝。

“今晚跟誰玩去了?”她隨口問道,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閑聊而已。他們家很自由民主,她對兒子管得不多的,不會幹涉他這個那個。

“陶子越,鄔宸他們。”他仰頭喝完,補了聲,“千寧也在。”

陳母微愣,“寧寧?”

陳母一瞬間就有好多問題湧出來。只是那些問題在舌尖轉了幾圈,又被她咽了回去。最終只化作一句:“還好吧?”

這個問句的牽扯範圍可太廣了。

什麽還好吧?

陳寄白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挺好的。”

陳母松口氣:“那就好。兒子,答應媽媽件事。”

“您說。”

“不管以後你們有多生疏,隔得有多遠,看在媽媽的面上,你都多看顧看顧她,照顧著點兒,好嗎?”

陳寄白凝著母親,半晌,才道:“媽,你放心吧。”

陳母得他這一句便安心了,叮囑他早點睡後就回屋去了。

陳寄白摸出煙盒,點了根煙。

剛才他的話,他媽以為他的意思是說,不管怎樣,他都會看顧她。

可他的意思實則是,他們不會生疏,也不會隔得有多遠。

煙霧繚繞。

陳寄白想不明白,為什麽連母親都會覺得他們今後注定會生疏?甚至不放心地叮囑他這些?明明從前他們在所有人眼裏,都是最要好的關系,是什麽時候起,別人竟開始覺得他們會漸走漸遠?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有一天真的成了陌路人,他也定會看顧她,陳寄白怎麽可能會不管江千寧?這哪裏需要叮囑?又哪裏需要看在母親的面子上?這難道不是毋庸置疑的事兒麽?

直到一根煙抽完,陳寄白也沒想明白這個事兒。

他們之間,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不僅他們自己有問題,連在旁人眼裏,他們也都已經生疏至此了?

他獨自抽了半晌的煙,不知不覺,竟點開了相冊。

等他反應過來時,指尖已在滑動著她的照片。映入眼簾的是她前幾天的紅毯照。

陳寄白蹙緊眉,撳滅了煙,關掉手機。

-

江千寧沒喝多少酒,直到回到蘭烏園,她都還是清醒的。

今晚,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清醒。

在去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試探的準備。

——試探自己的內心。

她知道他在,她願意去,就是想試探一下她的內心在接近他時還能不能安然存活。

一晚過去,她成功了。

這無疑是一件自虐的事情,猶如生生地用手去掏出心肺。

但做完之後,她得到了最大的解脫。

江千寧打開了自己的微博小號,照常發了一條微博。

「我藏於暗處喜歡了他一年又一年,後來將這份喜歡曝光在陽光之下,人盡皆知,可惜仍無結果。

羞怯的、大膽的愛意我都試過了,一一撞過南墻,我也終於死心。

我終於還是要放下了。

我選擇放過他,也選擇,放過我自己。」

敲完這些字,不知不覺,已是滿面淚痕。

江千寧咬著手臂,克制著哭聲。

明明她是獨居,明明這裏只有她一個人,明明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

但她仍像是小偷一樣謹慎地因為怕被窺伺而不敢哭出聲。

哭吧。

最後一次。

再放任自己哭最後一次。

哭完後,就放手吧。

和自己和解吧。

等哭完後,她退出了這個微博。

她不止一個小號,這個是專門用來發和他有關的事情的,以後,她可能不會再登了吧……

江千寧吸吸鼻子。

她是愛哭鬼。

江千寧是愛哭鬼。

-

陳寄白破天荒地晚到公司半小時。

他這一晚上半夢半醒,根本沒怎麽睡。

寧特助已經等boss等了半小時,他沒想到老板居然會遲到,畢竟這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從來從來沒有晚到過。但他哪裏敢問?等boss泡完咖啡,才敢默默地遞上一大疊文件,並簡單匯報了些重點。

陳寄白翻到其中一份文件時,突然抽出來遞給他,沉聲吩咐:“我要這個劇組的所有投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