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初到紐約,安嘉魚入住了單人宿舍。

不知是不是環境乍變,Joe跟著轉了性,貪吃的小胖子忽然食欲不振不說,那股蠻橫的勁頭也沒了,不咬籠子也不咬人,只戰戰兢兢縮在角落,一團就是大半天,有時還會咀嚼自己的皮毛。

安嘉魚每天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放它出籠子,小家夥會毫不猶豫地鉆進他的衣服,對他再沒有一絲嫌棄。

可看到曾經的小胖子日漸消瘦,安嘉魚心急如焚,根本來不及享受這份依賴,只盼望它能快些好轉。

他在繁忙的課業間,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輾轉找到一家能醫龍貓的獸醫院。醫生讓他不要太擔心,龍貓生性膽小,這是初來乍到的應激反應,就像人類的水土不服,需要調整一段時間。

他認認真真遵照醫囑,每天按時投喂和打掃,定時與小家夥互動。

好在沒多久,Joe日趨消瘦的體態開始恢復渾圓,跟他的關系也越發親密,會時不時蹲在他的肩上發呆,就像它曾經對待喬郁綿那樣。它的毛皮柔軟又蓬松,蹭在側臉上很舒服。

不得不說,練琴,上課,照顧龍貓分散掉了他大部分注意力,有這樣一個小家夥拖累著他,留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不多,既不會常常覺得孤獨,也不會深陷在失戀的情緒裏難以自拔。

偶爾忍不住想起喬郁綿的時候,切一小片蘋果遞給它,剩下的自己吃掉,心口的酸疼便能平復許多。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老天連這一絲寄托都不願留給他。

安嘉魚初次在海外過萬聖節,聽到敲門聲時,他自然而然認為門外是來叫他一起去琴房的同學,不想剛一開門就有巨大的黑影竄進來。

他下意識躲開的刹那,心頭忽然一跳,立刻轉身追過去。

那是只穿了黑鬥篷的哈士奇,門口它的主人扮作滿臉是血的女巫,手裏的伸縮繩有五米長,足夠哈士奇沖到安嘉魚的寫字桌前,而Joe剛好在桌子上啃一條提摩西草,安嘉魚大部分時候不喜歡關著它……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他來不及出聲制止,龍貓僵在原地,他眼睜睜看到哈士奇一口叼住了Joe的後頸……

他撲過去搶下Joe的時候,不慎被尖銳的犬牙劃傷了手背,可還是晚了一步,也許在開門的那一刻就注定來不及了。黃/木/兆/

他滿手是血捧著完好的Joe趕到醫院時,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家夥已經變成一具小小的屍體,安安靜靜歪在他懷裏,再也不會醒過來。

Joe並沒有受外傷,哈士奇也確實像他的主人說得那樣,不想傷害誰,只是單純想跟Joe玩一玩,但龍貓生性膽小,由於過度驚嚇,應激死亡。

安嘉魚茫然地看著寵物醫院門前那只被主人呵斥的狗,它擡著一張傻兮兮的臉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惹主人生氣了,拼命擡起兩只前爪,試圖握主人的手。女孩後悔萬分地蹲在地上,邊哭邊請求安嘉魚的原諒。肇事的傻狗看到主人哭,本能地靠過去伸舌頭試圖舔幹凈那些橫流的淚,可口水舔融了特殊的妝容,一臉假血漿讓女孩的臉變得觸目驚心。

安嘉魚覺得一切都好荒誕。

狗不是故意的。

狗的主人也不是故意的。

罪魁禍首其實是他自己。

如果他能小心一些,開門之前讓Joe回到高處的籠子裏。

如果他沒有躲開,能擋住那只狗。

如果不是自己怕孤單,自私地想得到小家夥的治愈,貪戀一份跟喬郁綿有關的陪伴,執意帶著Joe來這麽遠的地方,它就不會死的這麽莫名其妙了。

如果他當初不要隨隨便便就因為它叫“喬”就將它撿回去養……

他把逐漸僵硬的Joe帶回去,可又不知該如何安葬,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小家夥那麽膽小,一定不希望自己被隨意埋在一棵樹下。

哈士奇的主人卸妝之後安嘉魚才認出對方是比他高一學年的學姐,興許是出於愧疚,鞍前馬後替他聯絡到寵物殯葬公司,替他預約時間,又親自開車送他過去。那門前立著一句標語:For one of the family.

安嘉魚連續兩三天沒有睡著,神情恍惚地任對方擺布,他不知道現在連寵物都會有一個小小的告別式,告別台正中是一只樸素的小相框,周圍是與之相配的白色蠟燭與白色花朵。

“你的手機裏有小家夥的照片吧?挑一張喜歡的打印一下吧。”

工作人員體貼地坐到他身邊陪他一起挑選,安嘉魚機械地打開手機相冊,從右向左滑動,翻找著Joe最好看的照片。最終,停在它一手拿著心愛蘋果,一手抓一張小卡的畫面,卡片上是手寫的字跡:好好睡,晚安。

學姐見他呆住不動,試探著問了一句:“選定這張嗎?上面寫的什麽?”

他們都看不懂中文。

安嘉魚用拇指擦了擦屏幕,張了張嘴。他兩天沒有說過話,嗓音幹啞到發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