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失戀了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安嘉魚這些天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誰還沒失戀過呢。

那晚看到韓卓逸出現的一瞬間,他忽然就接受現實了。

他並不覺得那兩個人之間有什麽,至少他確信現在沒有。

所以韓卓逸出現一定是他家裏有事,或他本人需要幫忙,就像臨近高考時,女孩會毫無保留地幫他改題講題一樣。

他想起過去很多個片刻,或是困倦入睡前,或是情緒低落時,喬郁綿總會下意識地問他諸如“你還會回來麽”、“你以後會留在美國嗎”之類的問題。而他得到的回答多是“不一定”、“誰知道呢,要看情況吧”,“我媽的建議是趁年輕到處跑一跑”。

安嘉魚終於意識到,也許自己的喜歡從頭到尾都沒有帶給過喬郁綿任何安全感。

他是抱著他們一定會分手的決心,接受了自己的喜歡。

所以喬郁綿沉默時的目光,偶而顯得很空洞。

但總應該給他一個機會當面說一句對不起啊……

處暑降臨,意味著炎熱行將殆盡,耕耘過的人開始期待收獲,各地的校園即將迎來一批新生力量。

安嘉魚拎著龍貓的航空箱站在人滿為患的安檢處門外,目不轉睛盯著手機屏幕。

“小魚?走吧?”俞知梵看了看時間,“不要拖,早點進去從容一點。”

他看一眼遠處的玻璃門,輕輕搖一搖頭:“爸你先帶Joe進去,我等一下去找你。”他將檢疫證明等文件和籠子一起塞給父親,背著琴盒走到角落席地而坐,時不時擡起頭看那麽多親人愛人朋友在通道門前上演難舍難分的離別,有依依擁抱,有隱忍的眼淚,還有旁若無人的吻。

上周他就把自己起飛的時間發給了喬郁綿。

先前的見面匆忙又尷尬,他們什麽都沒說清楚,他總覺得結局不該是這樣。

他們應該把話揉碎掰開了才對得起相戀一場。

而對方卻只回復簡短的一句:一路平安。

他明知道喬郁綿不會來。他居然還幻想著可以挽回些什麽。

隨處可見的電子屏無時不刻提醒他時間的流逝。他不願自己的名字被全機場廣播,只好緩緩起身,任命似的嘆氣,拍了拍褲子。

走到被一對情侶相擁堵住的通道前,他剛想說一句借過,就聽到女孩一邊拍著男孩的後背,一邊抱歉地看了安嘉魚一眼,往旁邊挪開一步。

他經過時聽到女孩輕聲在男孩耳邊哼的歌。

那並不是什麽肉麻兮兮的,軟弱的情歌,相反,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的希冀。

I want more

impossible to ignore

And they'll come true

And now I tell you openly

You ha_ve my heart, so don't hurt me

For what I couldn't find

Talk to me amazing mind

So understanding and so kind

You're everything to me

他糾結疼痛到麻木的心猛然狠狠被擊中,陌生人的嗓音像一只穿透了胸膛的手,緊緊呃住了他的喉嚨,讓他難以呼吸。

他不怎麽聽流行音樂,更不懂搖滾。可經典的小紅莓卻無人不曉,俞知梵大學的時候玩過樂隊,至今車裏還放著年輕時喜歡的歌,甲殼蟲,槍炮玫瑰,U2。那是一張張保存完好的老舊CD,每次播放都充滿儀式感。

女孩子幾不可聞的哼唱居然真有幾分主唱桃樂絲的味道,空靈迷人。

安嘉魚一瞬間回到那架摩天輪上,徐徐上升的轎廂帶來了未知的恐懼感。

喬郁綿十七歲生日的傍晚,夕陽流淌在少年溫和的雙眸中變成粉紫色,仿佛要融化所看到的一切,世界美好到不真實。

似乎還只是昨天,喬郁綿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手指,耳塞裏的英文廣播剛好在放送一首老歌,安嘉魚事後憑借歌詞查到了歌名,小紅莓的《Never grow old》,他從來不知道搖滾樂也可以這樣溫柔,事後從老爸的車子裏翻找出CD聽了許多徹夜。

喬郁綿的手機在震動。

他站在ATM一側,看著不遠處的安嘉魚垂下手臂,失望地將手機揣回了口袋。而後喬郁綿的手機也跟著恢復安靜。

安嘉魚揚起臉盯著機場大廳耀眼過了頭的頂燈閉上雙眼。

胸廓幾個明顯的起伏過後,小提琴家退到一面墻邊,他將背後的琴盒放到地上,在擁擠人潮中取出那把他用了很多年的琴,鄭重地架到頸間。

一些路過的人詫異地看一眼匆匆離去,另一些腳步放慢,隨時準備欣賞一場即興演出。

婉轉柔美的旋律響起時,一部分空間隨之靜止,地勤和排隊的旅客,一旁咖啡店的店員,整理行李車的工作人員,眾人同時停下了手中作業,視線交匯在安嘉魚的身上,看他嫻熟地撫過一根根琴弦。

安嘉魚閉著眼睛,像枕在戀人的肩頭,身體隨著樂句的呼吸輕輕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