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長路》(4)

殺青宴還沒結束,陸少珩就先走一步,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陳濯難得地留到了最後,今晚他其實醉得不輕,不過面上看不出什麽端倪,混跡在一群醉鬼中,倒成了唯一的正常人。

白頡扒著馬桶吐了一整個晚上,到了後半夜才有所好轉。陳濯將他塞進車裏之後,自己攔下一輛緊隨其後的空出租,彎腰坐進了後排。

陳濯的情況並沒有比白頡好上多少,他靠在椅背上,覺得整個世界在他眼前顛來倒去地旋轉,頭頂上來回搖晃的車頂燈更是讓他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擡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覺有些難受。

意識朦朧間,他聽見司機轉過頭和他說話,大概是詢問地址或者是其他什麽。陳濯不記得自己最後回答了沒有,不過對方也沒有追問,一腳地板油,就橫沖直撞地上了路。

今晚的陳濯給足了所有人面子,白的紅的,土的洋的,只要有人找上門,他就照單全收。旁人只當他是電影殺青了高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急需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借酒澆愁,這事說起來既沒出息又丟人,陳濯向來不屑,這二十多年的人生裏,也就幹過這一回。

他原打算選一個更合適的時間再和陸少珩表白的,但是今晚他見陸少珩誰也不搭理,整晚都在和英俊的混血酒保調情,一個沖動,就去找他了。

結果——結果其實也算不上慘烈,不過是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得到了答案。

這樣也好,陳濯睜開眼睛,透過指縫看著窗外昏黃的街燈。濕冷的晚風從吱呀作響的玻璃窗縫裏泄漏進來,繁華冰冷的城市在這一刻洗盡鉛華,在午夜裏搖身一變,成了溫柔多情的模樣。

玻璃上人影重疊著飛馳而過的街景,有著一種樸素的詩意。在這個時刻,屬於電影人的浪漫又回來了,陳濯有些悲哀又帶著點樂觀地想,三年的時間,他和陸少珩的身邊都沒有再有過別人。就算他們之間不可能擁有愛情,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可不可以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圓滿。

出租車載著陳濯,很快就停在了家樓下,一雙手打開車門,攙扶著他下了車。車子後排有些狹窄,上下之間,一只戒指盒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掉了出來,滾落到座椅下方。

陳濯正想伸手去撿,就被人連攙帶扶著帶出了車門。

身後車門關閉的聲音響起,出租車頭也不回地躥了出去,陳濯站在家樓下的花鋪前,想,算了,反正也用不上了。

道理全都懂,但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電梯不斷上行,陳濯看著虛空的一點,突然隔空罵道:“混帳東西,王八蛋。”

他總是這麽可惡,可是怎麽辦呢,自己還是喜歡他。

罵完這一句後,陳濯就不再說話了,呆呆地瞪著電梯廣告上來回晃動的人影。醉意朦朧間,他知道自己進了家門,隨後就陷進了一片熟悉的柔軟裏。

再後來,張路羽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看見了張路羽,陳濯突然有點委屈起來,他像小時候一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開始告黑狀:“姐,他好討厭。”

張路羽的手上有恬淡的花果香,這又讓陳濯想起了陸少珩。陸少珩身上的氣息多變,有時是不知上哪裏沾染回來的脂粉氣,有時又是若有似無的煙草香,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木質香氣,可能是和他喜歡用的香水有關。

陳濯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個短句:“什麽露水情緣。”

回想起晚上他說的話,陳濯不甘心地罵了一句:“沒良心。”

掌心的熱度撤開,一張熟悉的臉貼了上來,陳濯微微睜開眼。

只可惜他醉得太厲害了,眼裏的一切都帶著重影。他睜著眼睛,看著這張面孔幾經變幻,最終定格成了陸少珩的模樣。

可是我還是喜歡他,陳濯看著陸少珩帶水的眼睛,有些絕望地在心裏又冒出一句:想和他在一起。

想到這裏,陳濯訥訥地朝他伸出了手。

***

陸少珩在外遊蕩了一夜,最後還是決定回家。

檀灣是他和陳濯共同的住所,原本是他們為了應付各自家裏一起置辦下的。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只是偶爾回來,不知不覺間見面的頻率越來越高,到最後就幹脆一起住在了這裏。

這一住就是小半年,近半年來,無論是陳濯還是陸少珩,只要人在H市,基本就留在檀灣。

晚上從livehouse出來之後,陸少珩一時不知能去哪裏,於是就讓代駕把車開上了市中心的南明山。

山頂有一個觀景台,在那裏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代駕司機被陸少珩留在了車上,他一個人在山頂吹了大半個晚上的冷風,抽完了僅剩的半包煙,最後把煙一掐,決定還是回家。

有家的日子不知還剩下多少,撿到一天算一天。該來的總會來,如果陳濯執意要分開,也不是他逃避可以解決的,或早或晚,總是要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