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老爺拍了下筷子,沉聲道:“慌慌張張作什麽樣子,什麽不好了。”

下人把手裏染著血的衣服舉過去:“老爺,有官差送了少爺的衣服來,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王老爺厲聲問道。

“還說少爺是硬骨頭,死不認罪,不知道還要審問幾日。”

大夫人看清下人手裏的血衣,頓時哭嚎出來:“是我兒的衣服,老爺你快救救咱們的孩子吧,老爺…。”

王老爺鼻孔粗重地喘著氣,看著泣不成聲的大夫人,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備馬車,去樓上樓。”

老子最了解的兒子,他的兒子哪裏是什麽硬骨頭,更扛不住大刑,這分明是威脅。

聽聞王老爺匆匆趕去了樓上樓,一眾商戶慌了慌又穩住。

打蛇打七寸,王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現在被人家捏在手心裏威脅,王老爺自然沉不住氣。

樓上樓,王老爺剛下馬車,就見宋伯雪走出大廳,對著圍觀的百姓道:“本官初來平川縣時便立志要做個好官,如今難得大家齊聚在此,本官也想效仿先人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便是廣開言路,旨在打擊為富不仁之舉,今日每半個時辰受理一案,凡主動舉報屬實者,官府重賞。”

王老爺聞言便眼前一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們這些地方豪紳之中,難免會有仗著財力雄厚行為不端的人,不說自己能否遵紀守法,便是家中小輩總有約束不到的時候。

這下完了,昨夜才達成的聯合,瞬間就能土崩瓦解,這位縣太爺簡直太狠毒了。

果不其然,話音才落,就有一個漢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俺要舉報布商趙三爺,俺家孩子他娘在天橋上擺攤賣了幾天自己漿洗的粗布,就被他們布莊的人砸了攤子,還打了人。”

宋伯雪看著一臉忠厚老實的中年漢子,溫聲道:“起來回話,案發時間可有人證?物證?”

中年漢子不僅沒起來,反而磕起了頭,哭喊道:“俺說的都是真的,俺家婆娘被打得下不了床,好多人都看見了,俺們村裏好多人都看到了,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啊。”

人群一靜,沒人敢搭話,誰也不知道這位新來的縣太爺是真的要除暴安良,還是做做面子功夫,萬一舉報不成,反倒被那些老爺們報復,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能承受得起的。

宋伯雪彎腰,把他扶起來:“快起來,若案情屬實,本官必嚴懲不貸,家中可請了大夫?”

之所以有這麽一問是因為中年漢子穿得太破舊了,她擔心那位無辜被打的婦人沒錢看傷。

中年漢子聞言又跪下去去:“請村裏的赤腳大夫看過了,俺也去山上采過草藥了。”

窮苦人家不敢生病,病了都是用土法子治一治,再不濟去采些認識的草藥,哪能請得起大夫。

宋伯雪她摸了摸衣袖,神色不由頓了一下,青色官服下的錢袋空空如也,忘了原主把銀子都給宋氏保管了。

江梵音見狀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塊碎銀子:“大人。”

宋伯雪與她對視一眼,接過銀子遞給中年漢子:“去師爺那裏記一下身份,先拿著銀子去請個大夫,別讓大嫂耽誤了醫治。”

中年漢子顫顫巍巍地接過銀子,又磕了幾個響頭:“謝青天大老爺,謝青天大老爺…”

人群中又是一陣窒息的沉默,這時有人小聲道:“俺看到了,俺看到趙三爺布莊的夥計打人了,俺作證。”

“俺也看到了。”

“俺也作證…”

有了一就有了二,看著站出來的人證,宋伯雪深吸一口氣,嚴聲道:“來人,速捉拿相關人等,押入大牢候審。”

趙家的布莊一出事,聽到消息的商戶們這下徹底坐不住了,半個時辰舉報一個,再不去萬一牽扯到自家,恐怕就跟王老爺家一個下場了。

這一招太狠了。

一個個商戶朝著樓上樓趕來,認捐也正式開始,認捐書上一筆接著一筆,逐漸寫滿。

二樓,宋伯雪看著接連入座的商戶們,輕聲道:“我方才只是想做做樣子,震懾一下這些冥頑不靈的商戶,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她自認不是什麽救苦救難的大善人,但在這一刻,她改主意了。

她沒說自己改了什麽主意,江梵音卻聽懂了:“你會是一個好官的。”

宋伯雪看向她,眼裏透著堅定:“若我哪天做了對不起這一身官服的事,你一定不要放過我。”

就在昨日她還想著辭官,縱使現在也沒打消辭官的念頭。

但在辭官之前,在脫下這身官服之前,她想做一個好官,至少在任期間要盡力,努力去為民做主。

江梵音目露不解:“何為我不要放過你?”

“沒什麽,就是希望你監督我一心向善。”宋伯雪撇開視線,心底淺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