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六章

那是我活了幾萬年，第一次看到的場景。

那個笑得優雅神秘，俊美至極的青年。

那個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做好一切的執事。

那個來自深淵的惡魔。

渾身是血，在滂沱的大雨中緩緩屈膝，半跪在了我面前。

黑色的衣袍混合著雨水與血液，大大小小的傷口猙獰異常。

一道深色的血痕從他的額角劃到右眼，在大雨的沖刷下直直地流淌著血水，他睜著幽邃得猶如紅寶石般的左眼，仰頭看著我。

他在我面前跪的次數不少，可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挺直了背脊。

即便是跪，也像是在完成一個優雅自然的動作，帶著華貴與驕傲，可獨獨這一次，我清晰地看到他背脊上的驕傲，轟然倒塌，支離破碎。

我恍然地看著插在他心臟處的那把淡藍色的劍，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劍刃往下滑，看起來格外的妖冶美麗。

周圍幽靜的庭院也成了一座廢墟，在轟隆的雨下沉默地看著白衣少年，以及那雙剛剛散去紅色，變成了淡金色的眸子。

我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怎麽回事？

修面色蒼白的看著我，他的臉上不見絲毫笑意，反而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悲傷和脆弱。

他的右手緩緩擡起，緊緊地握住了那把劍。更多的血從指縫間流出來，又迅速地被大雨沖刷。

"王……"他的眼裏帶上了些許空茫，"王。"

他把劍往心臟深處緩緩刺了進去，勾起一抹慘白的笑容："割深一點，不然無法殺死屬下。"

我心一顫。

我沒想過要殺你……

【可你剛才那副模樣啊，恨不得把人挫骨揚灰呢。】

【你拿著這把劍，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刺在他身上。】

【他看著你眼底刺骨的殺意，臉上空白的表情真是有趣啊。】

誰在說話？

【先看看跪在你面前的那個小可愛吧，他就要死了喲。】

恍然間，我看到那個黑發的青年揚著優雅的笑容，細心地半跪在我面前，細細地吻了吻我的手，恍若珍寶。

可現在，我手裏的劍，連著他的手，一同刺進了那顆跳動的心臟。

我殺了他…

殺死了，我的愛人？

【不不不，他可不是你的愛人，他是你的仇人哦。】

【他讓你殺了你的親友，家人。一步步把你拽進了地獄。】

【想想你親愛的母親吧，她那麽愛你，用最溫和的笑意迎接你的到來，最後卻亡身於此。】

眸色漸漸被血色覆蓋。

對啊，都是他，我才成了這幅模樣。

他該死！

我一把抽出了那把劍，暗色的血液噴湧而出。修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了一絲血。

我嫌惡地甩了甩劍上的血，道："你弄臟它了。"

忽地，時間停滯。

大片大片的黑色覆蓋了整片空間，無數的嘶吼與哀嚎在黑暗深處迸發出來，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一般。

暗沉的夜色越發濃郁，黑色被緩緩撕開了一個口子。烏鴉洶湧而至，大片大片的鴉羽自空中落下，烏鴉瘋狂地啄著滿地的血水，圓溜溜的眼珠發著詭異的血色光芒。

一只白皙到病態的手從黑暗的縫隙中伸出，拽著修的脖子往黑暗裏拉去。

修開始被黑暗吞噬。

黑色的羽毛發著暗幽的紫光，把人覆蓋起來。

仿佛預知到了什麽，修擡起他那只被劍刃割得鮮血淋漓的手，臉上少有地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悲哀。

"王，別丟下我。"

如果連您都不要我了，那麽我能去哪裏呢？

銀發的少年卻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黑暗逐漸消退。

空氣中徒留一絲似乎來自其他空間的嘆息與滿足聲，帶著絲絲危險的笑意。

"感謝汝贈送的美食，吾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