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滅的燭光將老僧僧袍上的金線映的若隱若現。

像供人驅使的毒蛇,也像環繞自身的束縛。

一條又一條纏繞而上。

面對轟然而來帶著不絕妖力的一劍,老僧依舊安定地坐著,不動如鐘。

寬大的僧袍因為襲來的劍風而激的衣擺微動,那張蒼老的面孔卻漠然。

他甚至沒有撩起眼,只是手指微擡。

一股強大的沖擊便抵上薛青,仿佛一堵堅硬的墻將他朝外壓去。

薛青凝起眼眸,急速運轉妖力試圖抵禦。

妖力凝成的青劍幾乎要被折彎。

千斤重的力墜在了他的身上。

要撐不住了……

薛青用牙齒咬著自己的唇,以從中傳來的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

“天真。”

靜玄終於撩起眼皮,眼神卻還是不屑落在咬牙的薛青臉上。

他話音剛落,在半空中抵劍的薛青就再也堅持不住,被無形的法力帶著力道往外彈開,重重撞在實心的殿門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響。

“咳咳——”撞在門上的薛青又墜在地上,仿佛激起了一片因他而起的塵土。

五臟六腑痛幾乎要翻攪移位,痛的薛青說不出話,一張嘴就是支離破碎的咳嗽。

薛青艱難地轉動頭部。

在這個角度,地面翻轉,他終於能平視倒在地上的巨大佛首。

這個角度著實奇妙,薛青甚至覺得自嘲。

佛像眉目狹長,半垂的眼隱露著對於世人難言的慈悲。

只是此時和他一同倒在地上,破碎著身軀。

老僧慈眉善目,擡起眼皮露出的眼珠中卻顯然不是那麽慈悲。

盛強手持長鞭在佛前燈雨中穿梭,躲過一盞又一盞的燈。

揚起的衣角勉強從燈上擦過,所幸沒有沾上火舌。

長鞭猶如滔天而來的排山海浪,攜帶著千鈞萬勢之力朝著身形枯瘦的老僧狠狠抽去。

老僧仍舊未動。

鞭尾尖即將碾上老僧的面孔。

就要碰到了——!

握著鞭柄的手更加用力,從中輸送的妖力更多幾分。

看盛強這架勢,是要將靜玄的臉狠狠抽爛才好。

然而下一秒,那去勢洶洶的鞭子卻如同軟掉的細繩,在觸及靜玄面孔之前就被彈開了。

不好!

盛強還來不及動用妖力,就如同薛青一樣被重重彈到緊閉的殿門上,直直墜落下來。

薛青努力用眼睛往盛強落地的方向瞟過去,就看到盛強痛的齜牙咧嘴但還是掩不住驚怒的表情。

他猜測盛強也一樣和自己痛的發不出聲喘不過氣來了,可是薛青還是能從盛強微動的嘴唇上讀出了——【媽個蛋。】

好吧,這很盛強。

看盛強還有力氣罵人,薛青本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來一些。

薛青緊提著腦中繃著的弦,望向高高的雕著花紋佛語的殿頂,腦中鮮少的放空了一瞬。

在殿外的法海,此時還好嗎?

他倆躺在地上毫無動靜,原本一直端坐著的靜玄卻終於起身。

靜玄從蒲團上站起,燭火環繞其身,僧袍金線流動。

鞋履踩在佛像破碎的碎片上。

破碎哭泣的佛首被他毫不留情地拋棄在身後。

靜玄枯瘦蒼老的身軀和他體內所止不住膨脹的野心實在詭異的不配。

仿佛這部身軀已經容不下這強大的欲望。

他緩步走向倒地的薛青和盛強,在他們前方的一段距離停下。

兩人此時已經在地上動彈不得,像是死了一樣的安靜。

薛青垂在地上的手臂上的灼燒傷口還在不住的冒著血。

將光滑如境的地面擦出一道逐漸加深的血痕。

像是哭泣流血的映山紅。

“不過螻蟻。”

靜玄憐憫的眸看向兩人,聲音淡淡。

眼前的妖,又或是其他妖,確實在他眼中微弱如塵芥,脆弱如螻蟻。

他的眼神落在自己微擡的手上,隱晦地閃過一絲厭惡的光。

手掌上面布滿因缺少生命活力而幹涸的紋路,從掌支出的手指如橫撥而出的枯樹枝,刻著歲月的痕跡。

枯樹椏一般的手指微動,指尖輕撥,眼前千盞萬盞的佛前燈便又動了起來,連原先砸落在地上的佛前燈也一起漂浮起來,像是受到了看不見絲線的牽動。

在靜玄的指尖操縱下,九千九百九十九盞佛前燈逐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以佛前燈為引,指尖作牽,兩只妖為祭品的一個法陣。

不滅的燭火在幽幽地閃著光。

靜玄已經不記得在他的掌下曾有多少妖痛苦掙紮過了。

最後都被他剖去妖骨,奪走妖丹,吸納為自身的法力養料。

妖的妖力本就是從上天那竊取來的機緣,妖才得以修成人身。

以其妖力招搖撞騙,欺瞞人心。

畜生就應該好好待在畜生道,不是嗎?

妖本就該死。

能以妖丹妖骨獻上,助他修行,便已經是其唯一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