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這半年多來,顧誠的內心備受煎熬,所以怎麽都好吧,只要葉善肯來見他,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都能給出合理的解釋,然後與她和好如初。就算是她拿刀子捅他的心,他也認定是一件美事——她是嫉妒了,吃醋了,她在乎我才會如此激烈。他的苦楚皆來自他有一顆過分熱烈鮮活的心,這樣的心若是沒遇到愛情也便罷了,可是他遇到了,還是個極不尋常的女子,那要生要死的鬧一場幾乎是早就注定好的。

葉善被顧誠歡天喜地的帶回了家,先頭的不快煙消雲散,走哪兒都拉著手,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顧家人心理素質強大,絕口不提之前種種。老太太耷拉著眼皮子暗自琢磨,這鬧也鬧夠了吧?你死我活的也該交了心吧?往後余生只剩恩愛沒有旁的了吧?那她能否期待個小重孫兒甜甜的叫她一聲太奶奶?

何不憶因為顧誠裝死和他動了真氣,見面裝看不見,背後罵他狗。他立定發誓,他倆的交情算是完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好了。他大聲的說,叫很多人都知道,似乎生怕傳不到顧誠耳裏。

顧夫人見到葉善仍是和和和氣氣,對顧誠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因為那天她也被嚇到了。見他一次罵一次,怪他不叫人省心。但是小夫妻同進同出,顧夫人顧忌葉善,也沒敢大罵特罵,點到即止,也就過去了。經歷那麽多事,她心裏是怕上葉善了。然而當善善乖乖巧巧的站她面前,溫溫柔柔的叫她“娘”,低眉順目,顧夫人又感到矛盾。好在還有老顧國公開解她,有些事睜只眼閉只眼也就不了了之了。

相對於看了這場鬧劇的很多人產生的各種不同的心理反應,顧家老太太就表現的豁達淡然多了。老太太從來不覺得年輕男女為著感情鬧一場有什麽可笑的。她年輕的時候熱烈的追求過老顧侯,所以曉得那種激烈的感受。交了心的男女,當了夫妻甜甜蜜蜜,往後便不會受感情的苦。夫妻間互相愛護扶持的力量會叫人堅強,叫人心裏強大。這樣的強大是充滿愛的,豁達的,樂觀的。老太太是過來人,知道家庭的重要,尤其是夫妻關系對人的影響。

她常看到一些被丈夫傷害後而不得不堅強的女人,她們外表看著不好招惹,隨時武裝著能跟人大幹一場,實則滿心瘡痍。因為不被關愛,她就容易控制不住的往別人身上撒氣。甚而當了婆婆後,磋磨兒媳,不叫兒子媳婦幸福。某個瞬間,恍然醒悟過來,又覺得滿心苦楚,自怨自艾。

男人比女人要好過許多,可只憑家裏做主娶了個回去,相處下來,不合心意。又不願耐著性子去了解。好嘛,冷戰吧,你不搭理我,我不理睬你。過不多久,在外頭溫柔鄉裏找到了理解,體貼,自以為是真愛,忙不叠的跟家裏鬧,納了妾。原配夫妻離了心。好好的一家子搞得烏煙瘴氣。

顧誠傷了左手,纏了厚厚的繃帶,提筆吃飯……也沒什麽不方便,他不是左撇子,可他願意當自己是個左撇子。

葉善幫他穿衣穿鞋,給他喂飯,所有她能做的,她都幫他做。顧誠很享受被這般對待,以至於有一天,葉善推著木制的輪椅帶他繞著院子曬太陽。梅梅風.塵仆仆的進了顧府,撲上前就跪了下來,眼淚撲簌簌,上手去摸他的腿,“顧爹,你殘廢啦!”

顧誠的殘廢廢的很有分寸感。葉善沒回來之前,他自個給自個攬事,大事小事雜亂事一肩挑,不叫自己有片刻清閑,費心費力。現在善善回來了,他想停下來享受夫人的伺候,就沒這個命了。事情攬上來容易,推出去麻煩。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就算將事情交出去,也要找踏實放心的人。朝政大事同他的感情一樣,都不是兒戲。

於是,他每天出門,雄赳赳氣昂昂,像只鬥雞一樣,精神頭十足。回到家就癱瘓不能自理了。

這要是尋常人家,做妻子的肯定要編排丈夫幾句,或者當成情趣,照顧兩天就撒手不幹了。葉善不會。她感情寡淡,既覺不出夫妻間的情趣,可也不會覺得事無巨細的照顧人是一件苦差事。她喜歡做事。忙碌讓她感到充實,活得真實。

衙門裏的事離不開顧誠,他又舍不得離開葉善。他覺得自從上次分開後,他就得了大病,總擔心一錯眼葉善就不見了。他思來想去還是將她放在身邊放心。他問她,能不能扮成個小廝行走都跟著他。

葉善的眼睛亮了亮。

從她的眼睛裏,顧誠看得出,善善似乎很高興這麽辦。顧誠看她高興,自個的那份高興又加了倍。

葉善確實想待在他身邊。人人都道顧誠黏人,沒人知道她才是最黏人的那個。顧誠也不知道。任何的留念,不舍都是危險的。心無依處的人一旦遇到可供停靠的港灣,很容易在那塊地方紮根。她隱約意識到了這點,她不說,而由別人的嘴裏說出來,似乎這樣,她依舊還是那個淡漠從容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