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康盂樹從口袋裏摸出一管藥膏,就是他剛才下樓去房間裏拿的。

他說著風涼話:“我說過只有這個管用,你看看你塗醫院開的,現在變這樣了吧。”

黎青夢經過當下的那個當機,立刻迅速把腿往後撤,從他手中抽離。

“你還躲。”

他很強硬地握住她縮到凳子裏的腳踝,輕而易舉地拽出來,但力道並不粗暴,又讓她無法逃脫。

臉皮一瞬間紅到滴血,覺得被冒犯,可是這種冒犯又是為了她好,讓她發作都沒底氣。

她只能轉變政策,不和他硬碰硬,放軟語氣說:“行,我知道了,你把藥膏給我吧,我回去就用。”

康盂樹充耳不聞,直接擰開蓋子,擠了一點在手指上,往她小腿上看著像是腐爛的肉上塗抹。

他的手指有常年開車長出的老繭,粗糙地貼著軟肉,從創口的最外圈打轉。

創口的形狀像一片深色漩渦,而他的手指正延著這片風暴一起墮進中心。

藥膏冰涼,效果也立竿見影,她幾乎是即刻感覺到它作用在皮膚上的麻癢,然而在他手指的指揮下,這份原本癢度只有一的水準直接飆升到十。

因此,她忍耐到太陽穴都在緊抽,卻還是走漏,不小心泄出哼聲。

停在她腿上的手指一頓。

康盂樹捏了捏她的肉,大概以為她只是受不了藥膏的刺激,低聲說:“忍一下。”

黎青夢咬住嘴巴謹防再次發聲,更強烈地往外抽著腿。

“夠了……我自己來!”

康盂樹終於松開了手。

他直接由蹲姿往後席地一坐,手撐著地面,視線還是在腿上徘徊。

“藥膏就像我剛才那樣抹就可以,早晚各一次。這管是我媽之前用剩下的,沒多少了。你回頭按照這個包裝再去藥店裏買,記住了沒?”

黎青夢說著啰嗦,趕緊將裙子的擺放下去,擋住他的視線。

結果他又費勁地蹲起來把裙子撇開。

“——你耍流氓嗎!”

黎青夢惡狠狠瞪他,垂下來的發絲掩住了緋紅的耳廓。

康盂樹又笑回地上,慢條斯理地解釋:“你別忘了剛塗過藥膏,想全蹭到裙子上?”

黎青夢咬牙:“無所謂。”

她執拗地又把裙子放下,蓋住皮膚,哪怕蹭臟把裙子扔掉都無所謂的架勢。

她介意的不是像被揩油的小女生那樣露皮膚,而是這樣不堪的皮膚,並不該示人,尤其是在康盂樹面前。

可是,他卻用行動擺明了不在乎。

即便剛才是用嫌棄的口氣說要給自己上藥,嘴角還是輕輕上挑的,那種偽裝出來的嫌棄,比坦蕩的溫柔更讓她無法忽視。

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副未風幹顏料的畫作,被他一把掀開了陳列的畫布,這個不遵守規矩的過路者,好奇地伸了一下手。

於是他們誰都沒想到,一個手印就這麽被摁上了。

她不習慣這種痕跡的侵入,覺得懊惱,後悔,恐懼。完美被打碎,無法再回到往日的無暇,算不算一種毀滅?

她不再是被她自己支配的作品……這怎麽可以?

黎青夢低著頭胡思亂想時,康盂樹依舊坐在地上,頭往後仰,瞥了一眼墻上的電影畫面。

“放完了……”他心不在焉地說,“你剛剛看到結局了嗎?”

“……沒有。”

她也心不在焉地回答。

康盂樹哦了一聲,用下巴示意她把旁邊的啤酒遞過來。

“那就不往回倒過去看了吧。”他裝了一整晚的逼在這一刻投降,“其實我壓根一點都沒看懂。”

黎青夢倒是看懂了,只是談不上喜歡。

“需要我哪裏給你解釋一下嗎?”

他迅速說:“用不著。”

兩人沉默下來,各懷心事。

康盂樹拉開啤酒拉環,咕咚飲下半罐,忽然微仰起臉,盯著她。

“如果,今晚是地球最後的一個晚上,你會想做什麽?”

這個問題問得突如其來,黎青夢怔住。

內心某個很可怕的答案隨著剛才的糾結呼之欲出,為了否定這個答案,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當然是買班飛機離開這裏了,我總不能連死也死在這種地方。”

康盂樹臉色一僵。

他有點沖地發問:“這種地方是哪種地方?”

黎青夢抿唇:“……和我沒有任何羈絆的地方。”

他臉上的表情瞬時好一點,卻在回味之後更加不好,最後嗯了一聲問:“所以你想死在京崎,魂歸故裏?”

黎青夢搖頭:“我想死在翡冷翠。”

他的暴躁在前兩次的堆積後終於快噴出來,但還是點著頭,強壓住,裝作毫不在意地說:“哦。”

頓了一秒,沒壓住。

“翡冷翠他媽的是哪裏?”

“意大利。”黎青夢耐心道,“它原名是佛羅倫薩,翡冷翠這個名詞很偏僻,你不知道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