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駱檐今日得到下人回稟通判來了泗陽,未曾出門去打聽審判結果,大抵也知道不會出什麽茬子。

倒是駱予星年紀小,心有憂慮,在屋子裏待不住,幾番到園子裏張望,直到下午些時候張家來了人,遠見神色寬松,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駱檐知張家兩口子會前來致謝,提早就備好了茶水。

“多謝駱大人出手相助,若非如此,我們夫妻兩人恐怕還深陷冤枉之中。”

駱檐聽聞張放遠的稱呼,曉得是通判透露出的,他並未多言,這朝出手,他便做好了身份瞞不住的準備,招呼兩人坐下。

“這些年為鄰裏,你們兩人的心性人品老夫心中有數,此次的的官司原就是誣告。”

駱檐說到此處也不由得嘆了口氣,自來商戶地位低下,官員多有欺壓,縣令聯合常年供奉的地頭蛇欺辱旁人是常有之事,他在官場沉浮多年,如何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所謂是水至清則無魚,不能一一都管轄到,更何況是他已經無職在身。

但這些年張家沒少在泗陽城做好事,他知道的便好多件,知縣護著地頭蛇打壓善商,實乃是唯利是從,做的有些過了,他出手也不單是為了張家,也是為了打壓打壓知縣的作為,正正泗陽的風氣。

駱檐喝了口茶,疏忽笑道:“卻也為了老夫那學生,若不出手,當真是要去別家了。”

雖是笑話一場,卻也是提醒了張放遠,兩口子一道起身給駱檐了個大禮,他們出身草芥,子孫能得國子監祭酒大人親授,實在是天降之福。

駱檐擺手:“老夫年邁,本無意於再招攬學生傳道授業,昔日小星哥兒和瑞錦瑞鯉一見如故,回家求老夫收兩個孩子為學生,如此成就一樁師生緣分,老夫覺得一切都甚是自然,極好。”

實乃緣分一場,輕車簡隨回鄉,路遇張放遠熱心,又收其子做學生,他覺得便是緣法。

官場幾十年見了太多陰謀算計,老來他便最為見不得處心積慮之事,為此這般簡單的師生緣分讓他覺得很舒坦,且瑞錦確實也是個好學生。

張放遠道:“昔時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之處,還望大人不要往心裏去。”

“早已經告老還鄉,如何還有什麽身份。”

駱檐未曾提及過往事,今日人既是都在,他又有心培養瑞錦,便說起了往昔:“老夫少時離鄉,在京城幾十年,夫人逝世的早,誕下一子不幸亡故……”

駱檐未有續弦,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獨子也甚是出息,少年中舉,後又兩榜進士,娶如花美眷,夫婦倆恩愛異常,日子甚是和美。

夫妻倆雖是如膠似漆,但是生育的有些晚,婚後三年才生下駱予星,他疼的像塊寶。

“本以為是苦盡甘來,卻不曾想星哥兒兩歲的時候,他爹受朝廷任命前往永寧府賑災。新科進士多要從地方上做幾年磨礪考校才得調回京城做事,陛下體恤老夫,未曾讓星哥兒他爹遠地赴任,那年永寧府災害,星哥兒他爹卻自請前去永寧府救濟災民,夫妻倆一道前往。”

永寧府距泗陽算不得太遠,當年那場災疫現在許多百姓都還很有印象,張放遠和許禾更是深刻。

“旱災後引發疫病,永寧府一帶鬧起瘟疫,星哥兒他爹日夜操勞四處奔走,不甚染上了疫病,他娘不顧災疫,貼身照顧……”雖事情過去也是好多年,駱檐提起舊事眼睛還是有些濕潤:“而後只余下星哥兒給老夫作伴兒,實在是可憐了那孩子,年紀那般小。”

許禾聽的眼睛一紅,那年永寧府災疫死了許多人,也聽百姓說當地賑災的官員也染了疫病離世,不曾想竟就是駱予星的爹娘,可憐的不僅是孩子,還有駱檐,一把年紀了還痛失獨子,不論如何說來都是一場遺憾之事。

駱檐確也因此打擊大病了一場,病中屢屢夢見妻室,總覺是自己未曾照看好獨子,心有歉疚,病情纏綿了許久也未好凈,在京都也是諸多觸景傷情,索性是借病提前像皇帝請辭了。

皇帝顧念駱家之功,榮升駱檐為正三品官員告老,駱檐在朝多年育人無數,朝中人多有敬重。雖是已經退朝不問政事,卻不乏有貴胄高官想把子孫送到駱家請求授學,駱檐不堪受叨擾,便簡簡單單帶著駱予星回了泗陽來。

“老夫時有所憂,日日年邁而去,星哥兒當如何安置。”

“只要大人在泗陽一日,我們兩人定然會照看好星哥兒一如瑞錦瑞鯉。”

駱予星站在屋門外,聽著屋裏的談話,忽而止住了自己要奉進去的茶,揮了揮手又讓仆役端了回去。

他神思有些倦怠之相,走出廳堂紅了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爹娘去世之時雖說自己年幼,可兩歲之時也不是尚未有記憶,一直疼愛自己的兩個人忽然便沒了,便是年紀再小,看著家中的沉郁氣氛也心緒不好,他時時躲在家裏哭,祖父見他如此,也更是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