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按照規矩,大婚次日新婚夫婦需拜見長輩,也就是皇太後、康熙和德妃。

黛玉早早便起來,坐在鏡前梳頭上妝,胤祚看著她,不由便念出了這首詩。

黛玉眉眼登時就彎了,這首詩名《近試上張籍水部》,乃是唐朱慶馀於科舉考試前夕所作,呈給水部員外郎張籍的一首行卷詩。

行卷是唐代形成的一種風氣,蓋因當時科舉中的禮部試不糊名,因此主考官員錄選考生時不僅看試卷,也會參考考生平日的作品和名聲,當時在政治、文壇有地位之人,或與主試官關系特別密切者,還可以推薦人才,參與決定錄取名單名次,謂之“通榜”。①

這樣的考試制度下,應試舉人為增加及第可能,或為了爭取名次,多將自己平日詩文加以編輯,寫成卷軸,在考試前送呈有地位者,以求推薦,此後形成風尚,即稱為“行卷”,被用來行卷的詩就叫做“行卷詩”。②

這首《近試上張籍水部》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來的,當日的張籍在文壇極有名聲,甚至可堪與名揚後世的韓愈相較,也有推舉人才的資格,朱慶馀於是便向他行卷。

所以這首詩看似寫新婚夫妻,其實詩人以妻子自比,將張籍比做新郎,而主考官就是公婆,所謂“入時無”看似新婦在問新郎自己的眉毛是否濃淡合宜,其實是詩人在問張籍自己能否能考中。

這詩用在此處並不合宜,黛玉瞥了胤祚一眼,心說這人素日看詩書只是敷衍了事,如今便暴露了吧?

她心裏忍笑,新婚的羞澀尷尬倒是去了許多,也不戳穿胤祚,只含笑打趣:“這詩用了張敞畫眉的典故,張敞每天為妻子畫眉,數十年如一日,被傳為千古佳話,師兄可要效仿嗎?”

胤祚攤手:“我倒是樂意,只是實在不精通,毀了你的妝倒是不好。”

黛玉輕哼一聲,她本就是打趣胤祚,並非真要他畫眉,故而並不強求,胤祚卻起身到她身邊坐下,笑道:“畫眉我日後好好練一練,如今不若先陪你一起畫吧。”

二人並排坐著,肩膀微微相抵,哪怕已經足夠親密,黛玉臉頰還是微微發紅。

她不好意思看胤祚,故而不知道胤祚也是耳根發紅,身體僵直著一動不敢動。

雪雁給黛玉化妝,胤祚的眉則交給朱鶯,他還笑道:“昨兒我不僅畫眉,還上了妝,可排氣了呢,絕對給你漲面子!”

黛玉恨不得捂臉。

一時二人化好了妝,黛玉一瞧胤祚,其實和平日並無太大不同,他眉毛本就濃黑英挺,眉形也是極好看的,昨日上妝時已經將細碎的眉毛剃去,顯得更精致一些,今日朱鶯卻幾乎沒有下手余地,只是在眉尾稍稍描了描罷了。

胤祚瞧黛玉卻大為不同,她乃漢人出身,擡旗不過是這幾年的事罷了,素日更偏愛漢家的衣裙發型,自是仙氣裊娜,如今卻穿上福晉朝服,梳了精致的小兩把頭,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情。

他笑道:“好看。”

黛玉紅著臉道:“我們走吧,別叫太後、皇上和德妃娘娘等著。”

胤祚糾正她:“如今你該隨我,稱呼瑪嬤、汗阿瑪和額娘。”

黛玉:“……”

黛玉張張嘴,細聲道:“知道了。”

“走吧!”胤祚拉著黛玉的手往外走,黛玉輕輕甩了甩,“叫人瞧見不好。”

“誰瞧見了?”胤祚目光掃向旁邊的宮人侍女,眾人立馬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胤祚:“瞧!”

黛玉:“……”

胤祚笑道:“在咱們宮裏沒事,出去我就松開。”

黛玉這才不說話了。

二人先去給太後請安,太後見到黛玉便是一愣,面色有些不好看。

先帝在時冷落後宮,獨寵皇貴妃董鄂氏,太後也因此備受冷淡,皇後尊嚴飽受踐踏,她最厭惡的便是董鄂氏,如今見黛玉和董鄂氏一般弱柳扶風,心裏便升起幾分不喜。

胤祚上前兩步抱著太後的胳膊笑道:“孫兒如今有了福晉,正好叫她時常來陪瑪嬤說話,免得長日無事,瑪嬤覺得無趣。”

太後被他逗笑了:“我是個老婆子了,她小姑娘家家的陪我做什麽,再說她又不會說蒙語。”

胤祚假作不滿:“瑪嬤一點都不老!您最有智慧了,福晉能在您身邊是她的福氣,而且福晉自打指婚後就在學蒙語,如今也能簡單說話兒了呢。”

“果真?”老太後驚訝地看向黛玉。

宮裏人大多說漢語和滿語,唯有老太後是蒙古人,年紀又大了,不大會漢語和滿語,宮裏能和她說上話的嬪妃也沒幾個。黛玉本不必學蒙語,卻特意學了,顯然是為了太後,太後對她的印象登時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