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掛斷電話,他又笑了下:“一坐你車就想起大學的時候,大二還是大三來著?你一直說想寫Playback Theatre,好不容易寫出來了,劇還沒排完你就重感冒。那時候我駕照剛拿沒幾天,坐上來壓根不好伸展手腳,差點把你車給廢了。”

那時靜安不願意去醫院,鄭暮瀟始終堅持,兩人站她宿舍樓底下辯論了半天,冷風一吹,靜安頭更疼了,最終還是把車鑰匙給了鄭暮瀟,不過為了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危不受到威脅,半途上她忍著頭疼把鄭暮瀟換去了副駕駛位。

這事兒過去了有七八年,但這輛福特嘉年華還在苟延殘喘。

“這車除了小了點,其實挺好開的,相宜常開的那款車不是也小麽?”

鄭暮瀟想起就頭疼,“對,她的比你這寬點兒,可還是不行。”

具體怎麽不行,鄭暮瀟沒說下去。別人尚且可以看出他和梁相宜的關系日漸緊張,更遑論他自己。因為工作的事情,他的脾氣確實暴躁了不少,但兩人吵架多半是由梁相宜先開始。她一生氣就喜歡待著不動,倒是很匹配她冷冰冰的氣質,可在他看來那層冰殼薄得一擊就碎,反而顯得她有些幼稚。

吵架歸吵架,兩人總要一道回家,她坐在車裏不動,又不願意挪去他車裏,他只好開她的車。半路上又莫名吵起來,他怕出危險,把車停去附近的公園。他不會罵人,只能拿車太小說事兒,她勢必要贏回去,說別的不行,不還是方便你親我?都用不著……他沒讓她把話給說完,一邊親她一邊想,這人怕不是有兩面,一面對著外人,冷淡卻從不為難人,一面專門拿來對他,這個不行那個不是,專愛雞蛋裏挑骨頭,平常話少,跟他吵起架來倒伶牙俐齒。他吵不贏,單堵她嘴不夠,只好把座位放倒,用點別的辦法欺負她。她身上那層薄冰化成了水,總算沒力氣吵架,卻還要罵他變態。他不禁想,這人到底是無情,一面要他深一點,等自己爽了,又翻臉不認人。

就這樣吵了合,合了吵,多少還是會覺得心累。

他一路走神,等車子忽然靠邊停下,他回過神來,“怎麽了?”

靜安哭笑不得,“熄火了。”

她真得換車了。

鄭暮瀟去開門,“先下車,我來試試。”

兩人換位置時,後頭有車被短暫地截了下。

副駕駛上的人摘下墨鏡,面露驚訝:“那不是鄭暮瀟麽?好久沒看見大活人了。”

沈西桐將視線定在那輛福特嘉年華上,“旁邊不是梁相宜誒,但好像也是個大美女。”

車子在前頭被紅燈攔了十來秒,西桐仍回頭看著,忽地有些激動,“好漂亮!啊!上車了!”

她頗有些遺憾地轉回頭,問開車的人,“誒?你們高中之後是不是就沒聯系過了?”

“沒呢,”蘇津皖專心看著路況,“上學的時候就不太熟。”

西桐笑了出來,“那些新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說鄭暮瀟讀書時是個‘老幹部’,而我哥是個‘冷面人’。”她又蹙起眉來,“剛那車看著總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福特的?”

“你見過?”

“這款沒什麽印象。”

“算了,估計就是在大街上看見過。”西桐哼了聲,“比起車,我對那位美女更感興趣,也不知道是誰……”

蘇津皖沒說話。

還在高中時,她起初對陶靜安的印象比較單一,只知道是班上唯一一個憑借成績從別班轉進來的同學,每天埋頭看書,很少出門活動。

直到某天下樓去做課間操,經過她座位時視線略過她桌上的筆記本。

班上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她腳步一停,走回去仔細地看,筆記本封皮上一段對話筆走龍蛇。

——你要是勤學苦練,你會成為音樂家。

——我要是不呢?

——你要是偷懶,你就是個樂評人。

對話出自特呂弗的《愛情狂奔》,前不久她剛看過,對這段也印象深刻。

後來她又在陶靜安別科筆記本上看見過別的電影導演的台詞,阿巴斯、希蒂洛娃、雷德利·斯科特和安東尼奧尼,有些她看過,有些沒有。

有次在樂隊排練前,她坐角落看《都靈之馬》,快要昏昏欲睡,吉他手剛跟主唱吵過嘴,倚在桌子上沖她說:“我最近特想認識你們班一個人。”

“誰?”

“就中間那排,靠走道第三個還是第四個,進門就能看見。”

旁邊眼裏向來只有樂譜的人一如既往地沒有耐心,“還排不排了?”

“馬上!”

主唱反而好奇起來,“到底誰啊?”

剛才不耐煩的人也繃著臉問:“第三還第四?”

“記不清啊,”吉他手開始沖他比劃,“高馬尾,特白,桌上總一個水杯,她同桌不就是老壓你一頭的那個第一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