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3/5頁)

從那天起,他幹枯貧瘠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一絲牽扯,那個屋頂,像一個只有他發現的秘密,他不辭辛苦地在兩地往返,白天上學賺錢,結束了就馬上翻山越嶺。

有時候為了能多買幾個種類的零食,工作晚了,他深夜也會來,熟練掀開她的窗戶,把懷裏帶著體溫的禮物一個一個丟給她,也會逗她講話,他說。

“我是秦硯北,你擡頭看看我。”

她愛穿一件襯衫,頭發半擋著臉,膚色雪白,在他日復一日的打擾下,她開始少量吃東西,也會撿起他扔下的,默默攥進手裏。

他在她的屋頂上哼一些沒有歌詞的調子,躺下看那片終於亮起了一抹微光的夜空,跟她斷斷續續講很多話,有時候也會問她:“我的存在是不是只會害人?只會給人添麻煩?”

她懵懂茫然,從不回答,但最後一次他這樣問她的時候,她略微擡起臉,大而圓的眼睛望著他,輕輕搖頭。

那是他第一次流淚。

他明知道,她可能聽不見,都是巧合,但他還是把腿從天窗垂下,低頭跟她說:“我信你,我沒那麽壞,我還能看著你好起來,不是毫無意義地苟活著。”

“等明天……”

“明天你應該就更健康了,膽子再大一點,我就跳下去,看看你的樣子。”

“我是秦硯北,你到底記住沒有?”

“記不住也沒關系,等明天面對面,我就再跟你說一遍,如果說了聽不清,我就在你臉上寫字,讓你忘不掉我的名字。”

“你要是感謝,不然就抱我一下。”

他別扭地板著臉,冷冷說。

從有記憶開始,他從來沒有被抱過,父母,親人,都不會這樣對他。

他有點好奇,被抱是什麽感覺。

“總之你記得,你欠我一個抱,別忘了還。”

等明天,明天就會見面,明天就也許會知道被抱的滋味,明天大概有人作伴,世界就不是那麽冷寂,星星說不定會亮起。

但那個明天永遠沒有來。

時隔這麽多年,他被秦家的人找到,說秦煜後來的兩個兒子一個重病一個早夭,秦煜本身也纏綿病榻,不久於人世,秦家飛機制造上遇到跨越不了的困難,家族岌岌可危,秦家急需出身正統的繼承人,只有他。

他只覺得聽到了最齷齪的笑話。

來圍他的人不計其數,他在中間,隨手拎起一根棍子,不要命地打,就像當初親手打斷父親的骨頭。

一群身手再好的,也怕深山裏抵死反抗的瘋狼。

最後是秦家老爺子出現,身後跟著幾個醫生,判定他病情發作,快無藥可救,硬是把針頭紮進他的身體。

他有病。

可他還有一線天光。

那個銹跡斑斑的天窗,還等他去掀開跳下。

但他再也沒有機會去見她。

他被治療,被拯救,身邊所有權威醫生都在告訴他,是他病入膏肓,妄想症已經到了分不清虛實的地步,才會自救一樣,虛構出一個人,一個能彼此陪伴,被他拉出深淵的人。

那個人從未存在過。

他也從未真的被對方需要過。

一切清晰的記憶被反復鍍上一層層沙塵,模糊,混淆,他極力反抗,對方再變本加厲地添籌碼。

直到他精神薄弱到不得不去偽裝接受,固守著他已經岌岌可危的單薄回憶,說他相信,相信他奄奄一息時虛構出了一個人,而他的夜空,確實沒有亮過,也永遠不會有那個人來抱他。

他從此沉默不言,性格大改,踹翻所有儀器,挺直脊背做回秦氏金字塔尖的太子爺。

但想讓他聽話服從,當個傀儡,絕對是做夢。

他在一堆虎口裏搶到大權,掌握秦氏的命脈,大勢入主飛機制造全套生產線,剔除身邊所有異心。

短短時間,他數不清把多少笑過他,笑過他母親,擋著他路的人趕盡殺絕,坐擁秦家,讓整個集團聞風喪膽,而他脫下西裝,不知道多少次回去那個小鎮過。

只是山上的桃樹都已經挖空了,像從未存在。

那個有天窗的屋頂,踏遍了也沒有找回來。

秦硯北埋在雲織柔軟的頸窩間,口腔咬破,緊閉的眼睫無聲無息洇濕。

一定是她,對吧。

他沒有妄想。

這世上真的有一個人,跟他在那個老舊低矮的小屋裏互相陪伴過,撬開過他的世界,點亮過他那些漆黑的星星。

他對雲織不僅僅是一見鐘情,是身體裏,精神上源於最深處那些執著的牽引,從真正見面的一刻起,就看到她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光。

秦硯北咬著雲織。

“織織,是不是你,你接過我的桃子,欠我一個擁抱。”

他拉過她的手,想在上面寫字,指尖懸在半空,又緩緩攥緊成拳。

互相用手寫字,復雜的字她認不清,要怎麽能把這件事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