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硯北撥不通雲織電話趕回青大的時候, 體育館裏已經一片狼藉。

視頻拍攝被迫中斷,人群裏有兩個男生躲閃不及,被掉下來的鋼架刮到,腿上皮開肉綻全是血, 剛趕來的救護車不斷鳴著笛, 老師學生和醫護們亂成一團。

他站在入口, 沉默看著混雜的現場,即使什麽都還沒有確定,那種能將人拽入深淵的強烈失去感就達到巔峰,吞咬他的冷靜。

留下來的人看到秦硯北回來了, 臉色都白得像紙。

他們知道,找不到了, 體育館裏面和四周已經翻過兩遍,完全沒有雲織的痕跡。

秦硯北一個字都沒說, 目光定在臨別前雲織跟他揮手的地方, 他大步走過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 每一個她應該在, 可能在的位置,都在視野裏被逐個搜索, 再毫無希望地打碎。

他低頭咳了一聲,喉嚨裏有淡淡的腥氣,眼底小心翼翼積累的那些脆弱幸福感,自欺欺人的歡欣溫暖,都在幾分鐘裏被絞得發紅。

就這麽迫不及待地逃離他嗎。

前一刻還答應他晚上一起回家, 下一刻轉過身, 就恨不得斬斷跟他的一切聯系, 再也不回來。

她在他身邊是不是一秒也忍不了,連一點點感情都沒有給過他,這段時間她看似軟化下來的態度,都只是在騙他,是麽?!

秦硯北孑然立在體育館通明的燈光裏,臉上血色徹底褪凈,眼底淤紅夾著掙破約束的狂躁。

他果斷轉身往外走。

唐遙沒有這個膽量和能力獨自做這件事,必然還有別的幫手,而且這個幫手一定比她更占主導,不惜一切要把雲織帶出去,代表對她的索求遠遠超過要承擔的代價。

還能有誰。

秦硯北立即撥通電話:“讓你盯著江時一,他人在哪!”

那邊迅速答復:“他沒接近過雲小姐,今天早上以出差的名義離開懷城,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宜田市,到現在沒有更新的消息。”

宜田。

距離懷城一個小時的車程,江時一必定知道,這個地點一旦被獲知,很快就會翻個底朝天,要藏住雲織根本不可能。

他既然敢做,就不會這麽蠢。

秦硯北握緊手機,合眼幾秒,唇繃成直線,突然開口問:“雲寒今天在不在醫院,是不是按流程治療。”

那邊一怔,沒想到話題跳躍這麽大,隨即去查,肅聲說:“不在,正常順序的治療昨天就暫停了,被父母接出院回家,而且臨走前他母親還嘀咕了一句,這個普通治療以後不做了,要換最高端的那個,一次就將近二十萬。”

有錢了,還是一天暴富。

如果沒有人主動送上門,難道錢還會從天而降麽?!

秦硯北腳底像踩著鋼刃,冷聲交代:“讓人現在去宜田,沿路一個能落腳的地方都別放過,另外安排一組人跟我去隨良,馬上出發。”

“秦總,怎麽去隨良?江時一不是在宜……”

秦硯北驟然厲聲:“需要我重復嗎?!”

隨良和宜田,以懷城為中心,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相反到,一條直線上的左右兩邊,一旦選錯,就會跟另一個地方背道而馳得越來越遠。

電話裏戰戰兢兢問:“但秦震那邊還——”

“讓他隨意,”秦硯北冷笑,“他就算把秦氏整個弄塌了,等找到雲織以後,我也擔得起。”

秦硯北不用司機,自己開車直奔高速口,給雲織的電話不斷地自動回撥,得到的都是沒有例外的無法接通。

車全速開到接近隨良出口的位置,電話機械麻木的提示音突然改變,忙音太久自動掛斷,代表著對方終於有了信號。

秦硯北太陽穴劇烈跳著,立刻靠邊停車,推開車門讓自己得以喘息,肺腑裏都是辛辣的刺痛,他再次給雲織撥去電話,抱著明知不可能的希望等她接聽。

隨即他就收到了雲織那條質問和訣別的信息。

手機“砰”的掉到地上,秦硯北站在初春呼嘯的冷風裏,手腕顫抖,日日夜夜高懸著的巨石砸下來,把他擊穿。

幾秒後,他重新上車,重重踩下油門沖向高速出口。

他知道雲織一定就在那。

她跟他之間微弱的聯系,像是用根本看不到的透明鋼絲牽引。

她不留戀地放開手,但對於他,早就嵌進血肉裏,揉成爛泥也抽不出,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已經跟他長到了一起。

他封閉著的人生裏,強行照進來這束光,引著他走出孤獨困苦的牢籠,他心甘情願俯首,把原則驕傲都扔在她腳下,以為可以擁有的時候,又被她毫無憐憫地收回。

他狼狽地挽留,索要,做盡欺瞞侵占的惡事,像狂奔在隨時會徹底天黑的傍晚,黑暗在身後緊跟著一口一口吞沒。

但他就算只剩殘軀,也要去追那束遠在天邊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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