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兆的臉在桌面上擠壓變形,他起初還忍不住嚎幾聲,試圖喚起秦硯北的同情,但頭上那只戴著皮質手套的手宛如鋼鑄,泛出讓他毛骨悚然的冷意,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秦硯北按著他,像隨意把控著什麽器物。

“對不起……”驚恐之下,蘇兆反應還算快,嘶啞喊,“對不起雲織,我嘴賤,我自以為是!你畫廊裏有什麽損失我都照賠,以後,以後不會——”

蘇兆想破了頭也搞不清雲織怎麽可能會跟秦家這位祖宗扯上關系。

她不就是一個在校學生,開家小畫廊,最多算個搞藝術的小眾網紅,沒渠道沒背景,秦硯北會為了她動手?!

蘇兆憤憤怨恨著雲織攀上高枝還不吭聲,吊著他跟他裝純,害他攤上事,轉念又想到他這是倒黴沾了秦硯北的人,又開始突突地抖起來。

雲織扶著門口目睹了全程,手指不知不覺用力,白凈指尖冒出血紅色。

她面對蘇兆這樣的人其實沒什麽好辦法,只能用對方弱點威脅,可蘇兆要是真混蛋,她肯定也會吃虧,今天她都已經做好了鬧出事情的準備,沒想到秦硯北會從天而降。

秦硯北始終神色淡淡,甚至透著些懶倦,這會兒蘇兆道歉得要哭出來,他才掀了掀眼簾,看向雲織:“接不接受?”

雲織哪能說不接受,這不只是一次幫忙,有了他出面,像蘇兆這類仗勢欺人的紈絝,應該就不會再來糾纏了,等於替她徹底解決了麻煩。

但雲織也不得不承認,之前聽唐遙說了那麽多關於秦硯北有多冷酷暴戾的警告,都不如直觀地親眼見一次來得沖擊,比起擅長權術制衡的貴公子,他更恣意,漫不經心就能把人摁在股掌。

秦硯北不只是救過她命的恩人,更是高居雲端的秦氏繼承人,跟她本來就有懸殊的階級差距,她應該盡早報恩,盡早遠離他,不要讓秦硯北誤會她有什麽其他不好的企圖。

雲織再次認清事實,不禁端正好態度,感激地朝秦硯北點點頭。

不管怎麽說,恩人又救了她一次,還是在百般嫌棄她的情況下,太子爺再兇,也還是良心好人。

秦硯北松了松手,蘇兆順著桌邊往下滑,不敢咳嗽出聲,反復保證會安分守己,才夾著尾巴離開包廂。

中年男人在旁邊氣都沒怎麽喘勻,斟酌著問:“秦總,現在走嗎,我送您出去?”

雲織下意識想去幫忙推輪椅,朝秦硯北走近。

秦硯北上下掃她一眼,她跟那種雜碎出來吃飯,還特意換了身衣服,比昨天去酒吧穿得還紮眼,她到底有沒有點職業道德,來撩他就只穿個學校的羽絨服,現在倒一身大衣。

前腳從南山院剛出來,後腳就和人赴約,他是給了她什麽錯覺,讓她覺得可以一邊心機叵測地企圖拿捏他,一邊還在外面左右逢源。

想起這麽一個能派來給他做美人計的女人,居然被個狗東西隨便掐著肩膀吼罵。

當他是什麽。

間諜的榮辱,難道就不是他的榮辱?

這會兒才想起來討好他,未免晚了。

秦硯北冷眼睇她:“不用多想,只是嫌吵而已,別以為你有什麽特權了。”

雲織看出他挑剔的打量。

她就算考上幾百個青大也想不透太子爺的心思,天地良心,她哪裏敢有什麽特權,只不過是想推推輪椅以表感謝,他怎麽會嫌棄她至此。

雲織略感委屈地低頭看看自己。

她宿舍裏冬裝外套不多,羽絨服被雪弄濕了,隨便換件淘寶買來的大衣出門,是入不了太子爺的眼?原來他更喜歡那件羽絨服?

那還是趕緊把羽絨服送去幹洗,下回見他時候再換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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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織是目送秦硯北走的,秦先生穿大衣戴手套氣場驚人,背影極其冷峻,生怕她再多追一步似的。

她輕輕嘆氣,出了私房菜以後直接去了距離最近的體檢中心,趁著下午沒課,她把自己各項檢查都做一遍,心疼地多花錢買了加急,五點前就拿到全部結果。

有了體檢報告,至少能跟秦硯北證明她身體健康沒有任何傳染病,不需要看她那麽礙眼。

回宿舍之前,雲織先去了畫廊,雁雁一見到她就哀戚地喵喵叫,她紅著眼抱它哄了許久,店員在旁邊看得難過,就給雲織拍了一張模糊的剪影,用畫廊的微博賬號發了一條動態:“為雁雁流淚。”

發動態是經營畫廊的日常,每天都會慣例有一條,今天店員也沒有心情,就留了這麽簡短的一句,發的時候手機又不配合,輸入法不知怎麽卡住,切換不成漢字,只有拼音。

——wei yan yan liu lei。

了解畫廊的熟客應該都知道雁雁,改與不改也沒有什麽差別,店員就這樣發了。

傍晚回到宿舍,雲織才知道唐遙晚上家裏有事,又要夜不歸宿了,其他兩個舍友一個在熱鬧的化妝直播,一個在埋頭臨摹某張畫稿,原圖用手臂壓著,遮遮掩掩好像怕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