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葉青堯活的這些年,算得上寡淡毫無新意。

從她站在人生岸口為自己選定好命定的船只時,就已經一眼看到頭,知曉了未來的種種無趣。

她接受那樣的無趣,也從不在乎,因為她由始至終都不是一個有趣的人。只是她人生這條船才走到三分之一時,周宿那條離經叛道的船忽然靠了過來。

他在靠近時,與她碰撞時,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動蕩了那原本平靜的湖面。

那在別人看來少得可憐,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的漣漪,對葉青堯來說卻猶如翻天巨浪。

與周宿相識,確實是葉青堯無波無瀾人生中最另類的際遇。

他是唯一一個葉青堯不太能理解和看透的人。

明明乖張卑劣,桀驁不馴,卻會變成如今的沉靜認真。

她越來越不知道他將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決定,會在哪個時刻消失,又會在哪個時刻出現。

一幕幕切換,似乎都是和他在一起的畫面。

雪色落窗,天亮了。

夢醒,葉青堯睜開眼,屋裏已經沒有周宿在。

而桌上,是他準備好的豐盛早餐以及,一碗剝得幹凈漂亮的糖炒栗子。

周宿是天蒙蒙亮才離開的,路過集鎮時已經八點半,冬天冷,天就亮得晚。

小鎮人煙氣鮮活,菜市場已經忙活起來,周宿站在街道的入口,看到常去的包子鋪也開了門。

老板見他,笑嘿嘿地拿袋子給他裝燒麥肉包子,“剛出鍋的。”

周宿淡笑笑,付過錢。

老板問:“還是這麽早啊,老張還沒來呢。”

老張是鎮裏的肉鋪老板,周宿為給葉青堯煲湯,每天都會早早來買最新鮮最好的肉。

周宿手摸摸兜,空空如也沒帶煙。

包子鋪老板抽一支給他,打火機遞過去幫他點燃。

“謝了。”

挺久沒抽,周宿有點兒生疏的吸,煙子滾進喉嚨裏時,忽然不適咳嗽起來。

“怎麽咳得這麽嚴重?”

老板笑著幫他拍背:“你怎麽每天吃這麽多肉,身體還這麽虛弱,都補哪兒去了?”

鎮裏認識他的人都以為他是熱愛生活,喜歡極了做菜。

周宿瞥向煙,輕嘖,慢條斯理把它滅了。

還以為能借此靜靜心呢,但看起來,他的身體也在抵抗從前的生活。

和包子鋪老板告別後,周宿走進零食店。

他不吃這些東西,但葉青堯昨晚的話,讓他忍不住走了進來。

他買了許多糖炒栗子,鮮花餅,糕點,張記肉鋪開張後,又去買了些牛肉。

一晚上沒回去,平安和長壽蹲在上山入口等他,見他來了,立刻晃著尾巴跑來。

一人兩狗踩著雪回到家。

站在小院外,周宿望著眼前住了將近一年的墻漆房子。

直到現在他都還一團亂麻。

葉青堯既然已經知道所有事,那他接下來應該怎麽做?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換個地方?

昨晚的確溫馨和睦,周宿待在那裏的每分每秒都充滿幸福,但也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葉青堯喜歡他。

可是就這樣走,就這樣走……

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

長壽餓了,趴在門上不斷用爪子撓門。

周宿暫停混亂思緒,進屋把東西放下,兩只狗直奔狗窩吃狗糧,周宿去廚房洗肉,然後把肉燉上。

添火加柴等候的時間裏,他就剝糖炒栗子,強迫自己不要去考慮離開的事。

見過了她,還怎麽舍得走?

周宿剝了很多糖炒栗子,手都剝疼也沒有停下來,他總覺得自己能為葉青堯做的事太少,所以但凡遇到什麽能做的,就竭盡全力去做。

三個小時候後,牛肉被燉得軟糯,就連土豆都入了味,可周宿看著它們,卻不知道應不應該送去。

葉青堯已經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他無法再借胥明宴之手送補湯,自己去的話,葉青堯未必想看到他,況且讓胥明宴知道這件事,倆人一定產生誤會。

是他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與葉青堯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不想讓別人覺得葉青堯是個朝三暮四的姑娘,就應該跟她保持距離,周宿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不應該去。

他應該果斷的徹底消失。

平安和長壽蹲守在他身旁,依舊渴望地注視著燉肉,仿佛已經猜透主人的心情,等待著香肉入肚。

周宿冷瞥它倆,“就算我不送去,這也是屬於她的東西,你們不能吃。”

兩只狗歪了歪頭,對看,灰溜溜地挪屁股離開。

周宿盯著剝好的糖炒栗子發了一會兒愣,戴上手套去花田,打算在裏頭鋤一天的草,足夠累的話,意識應該就能被麻痹一些。

雪色堪比月色,都是冰清玉潔的冷,氣溫雖然低,但並不影響周宿做事。

雨和雪交雜而來,周宿無心賞雪,他心裏有更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