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宿的下手沒有任何猶豫,果決狠戾,完全沒有將那當做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仿佛那是他的屈辱和罪惡。

他滿心厭惡,帶著即將斬斷一切的解脫,可期盼的疼痛並沒有如約而至,阿銀飛快沖進來抓住了下落的刀刃。

“先生!!”

阿銀頭一次膽大包天地朝他怒吼:“你瘋了嗎!你以為這樣做她就會正眼看你!就會覺得你幹凈嗎?不會的!咱們都了解她,她冷漠寡情,根本不會發表任何看法,不會對你顯露出任何關心,您做一切事都不能引起她注意!”

阿銀說出的恰恰是周宿最惶恐擔憂的結局,在下定決心做這件事之前,他也有猶豫,擔心那樣殘缺的身體會令她更加嫌棄,可他不斷安慰自己,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萬一呢……萬一她會可憐可憐他呢?

現在他的妄想被毫不留情戳破,所有貪心無所遁形,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周宿同樣怒,抓住阿銀領口拎起來,只是他的怒和阿銀的恨鐵不成鋼不同,他的怒加雜著恐慌和懊惱,倉惶急促,迫切想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麽做?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她在意?我要怎麽做才能讓她也對我有一點點,一絲絲,哪怕一丁點的喜歡和在意!”

“沒有,不可能的。”阿銀緩慢但堅定的搖頭。

周宿在他眼裏看到同情,清楚倒映出他歇斯底裏,癲狂的面容。

周宿愣了愣,才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現在才看清自己到底多麽卑賤可憐,像一只搖著尾巴祈求愛憐的流浪狗。

“……先生,我們都清楚,她不會喜歡你的不是嗎?”

阿銀知道這種話對他來說太殘忍,可他已經摔到谷底,難道還要讓他一直沉溺在裏面爬不起來嗎?

“您和葉坤道是兩個世界的人。先生,您得承認,有的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瀆。您的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許她就是唯一的變數,你注定得不到。”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沒有人比周宿更清楚葉青堯的好,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男人鳳毛麟角,像他這樣的爛人連出現在她眼前都是極大的錯誤,卻竟然還存有奢侈妄念,無論是誰知道都會嘲笑他。

周宿有些無地自容地躲開視線,“我知道她很好,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我會珍惜的,我會很珍惜,你別這樣說。”

他太知道自己不配,早就開始瞧不起自己的癡心妄想,一邊嘲諷,一邊卻又瘋狂希冀著,所以任何試圖叫醒他的話,他都不想聽。

周宿忽然推開阿銀,拖著沉重疲倦的身體跑出去,阿銀焦急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怎麽也沒有追上來。

周宿慌不擇路躲進一家茶樓,確定阿銀被甩開,朝服務員要了很多酒。

他臉色奇差,說話虛弱有氣無力,服務員忍不住多看他幾眼,都這樣了還喝酒?

“先生,我們這是茶樓,不賣酒。”

周宿丟過來一張卡,服務員狐疑地拿出刷卡機,刷卡後看到裏面的余額,眼神一亮,趕緊讓人去隔壁酒吧買酒,再面對周宿時已經變得恭恭敬敬。

周宿眼神淡漠地投向樓下說書的人。

澧陽和淮江同屬江南,都保留著許多文人墨客喜歡的東西,其中就有茶樓說書這一項。

周宿不太感興趣,乏味地靠著圈椅,等待自己的酒送來,樓下掌聲消散後,說書人合起折扇:“說完古人,我們來說說如今。咱們澧陽可藏著一樁有緣無分的憂愁故事,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你倒是說啊!”

“對啊!”

說書人搖晃著折扇緩笑:“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道家師兄妹。”

道家兩字吸引周宿注意,目光漫不經心瞥了過去,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男道士一開始並不是道士,只因為天賦異稟,適合修道,被女道長的師傅看中,派她去遊說。”

“這個女道長十分有趣,師傅分明讓她將人遊說回來,她卻對男人說,他不適合修道,而是適合當和尚。”

“後來怎麽樣了?”聽客們問。

說書人笑笑:“那位男道長覺得這位女道長很有趣,反而入了道門。從此,他們成為師兄妹,常常在一起談經論道,品香品茗,澧陽許多茶樓都曾經留下過他們的足跡,被人稱為金童玉女,佳偶良緣。”

“原以為時光會一直這樣歲月靜好下去,可男道長突然人間蒸發,沒過多久就傳來客死異鄉的消息。女道長再也沒有踏出道觀,終日苦守回憶,郁郁寡歡。”

聽客們聽得專心致志,只有周宿面露譏諷,如果那師兄真的愛她師妹,怎麽可能不辭而別,杳無音信?

他收回視線喝自己的酒。

說書人趣聲調侃:“古往今來定情信物多種多樣,但你們恐怕不知道,這對師兄妹的定情物居然是一碗酥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