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既然是他一手締造的神,那麽他一定是最適合的信徒。縱然她身處雲台觀道長的高位並不缺信奉者,但如果他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忠心的追隨者呢?能不能使她舍三分目光回到這塵世來?

“我不太懂你什麽意思。”葉青堯神色淡漠,就算再回到當年懦弱的地方,也毫無情緒。

她的確已經是一個極其合格的修心者,真真正正地跳脫出了塵世紛擾,但這也意味著她永遠也學不會怎麽接受愛意,更何況愛人?

那又如何?

如果她不願意愛人,他就去愛她。

“意思就是。”周宿義無反顧阻擋在風口處。從今往後他都會像今天一樣,像從前將她從死亡邊緣拽回來一樣,會護著她。

“我將永遠信任你,信仰你,守候你,追隨你,甚至是供奉你。”

葉青堯笑了一聲,這漫天的風喧囂肆無忌憚,吹得她衣袖翻飛,幽深樹林枯葉垂掛,老樹做幕,枯井寫意曾經,姑娘眉眼淡婉,竟真有幾分超脫的神女意味。

“供奉我?”她眉眼彎若新月,笑意吟吟:“周先生打算怎麽供奉我呢?”

“等閑的東西你當然不缺,我想給你這世上絕無僅有。”

“比如呢。”

不等周宿回答,葉青堯已經慢悠悠饒有興致地踱起步,巧笑倩兮問:“是夏天的雪?冬天的熾陽?又或者永遠不敗的曇花?還是時光回溯?”

她坐在枯井旁笑看他,隨性而淡的笑容讓周宿倍感恍惚,當年她站在這上頭想往下跳,眼淚不停掉,模樣倔強。如今的她泰然自若,就這樣笑吟吟坐在當初想尋死的地方,強大到已經訓化了曾經的懦弱。

周宿忽然覺得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是多此一舉,葉青堯可能根本不需要什麽所謂的信徒。

夏天的雪,冬天的炙陽,讓花期短暫的曇花永生,以及時光回溯,這些對她來說絕無僅有的東西卻都不可能實現,也意味著他給不了她想要的。

“周先生是不是太大言不慚了。”

或許是有些。

周宿笑望著她,別樣堅定:“如果這些是你想要的,那麽我給。”

總要試試不是嗎。

如果不可能,那他就努力讓它們變得有希望,有可能。

“我知道我對你來說不值一提。”他是個驕傲的人,從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會反省自己,所以這樣的自我貶低實在難得,難得到牽引了葉青堯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

周宿自嘲一笑:“和你相比,我的人生的確順遂太多,順遂到沒有任何風波,以至於我只知道享樂,放縱沉淪,還自得其樂。”

“我很後悔。”

真是難得的矯情啊,他以前總說她是個矯情的人,認真想明白後才知道,他最開始愛上的就是她這份“矯情”。

因為矯情,也是才情。

是他最曾經最瞧不起,現在最欣賞的東西。

有些事情天意注定,小時候的相遇就像分水嶺,她日漸心無雜物,詩酒年華,變得美好而高不可攀,而他卻沾染渾濁,沉溺喧囂,所以也難怪,她會瞧不起他。

“我知道你嫌棄我,嫌我思想毫無長進,嫌我過去紙醉金迷,嫌我性格薄情冷意。”

“那麽青堯。”他放輕聲音,定定看著她,一點一點試探:“如果你嫌棄的地方,你不喜歡的缺點,我都改掉呢?你能不能別把我想得那麽壞?”

這是他放下自尊後,不再嘴硬的妥協,可惜他難得的真誠並不被放在眼裏,葉青堯很是漫不經心:“真是抱歉,你說這麽多,我更想知道你母親胡婧怡女士都對我母親做過些什麽。”

她投過來的目光銳利審視,碎裂周宿的期待,讓他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從他看過那本日記後,胡思亂想就沒有停止過,連自己都在懷疑母親是不是真的殺了葉珺婭。

所以周宿也清楚,葉青堯知道後一定會疏遠他。

他甚至想過要把那本日記藏起來,或者銷毀。

現在怎麽回事?

周宿確認葉青堯沒有看過那本日記,她是怎麽知道的?

“不用好奇我怎麽知道,周先生只需要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麽。”

她總是這樣聰明,善於剖析人心,讓原本信心滿滿,下定決心要攻破她心房的周宿方寸大亂。

他臉色很快變得蒼白,身後砸來的風好似蘊含深厚力量,毫不留情地拍打著他後背,力穿胸腹,碾碎骨頭,周宿感到昏脹而心慌。

他不太敢直視葉青堯的眼睛,她雖然並不催促,但周宿明白躲不過去。

“……有一本日記。”

“寫了什麽?”

“寫……”

“寫……”他閉了閉眼,才發現五官僵硬,他竭力克制發顫的牙根,嘴唇蠕動困難,因此話不成聲,語不成掉,費盡力氣才說出:“……寫著殺死你母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