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宿病了,病得不輕。

連續三天,周家不斷有醫生進出,中醫西醫都有。

阿金阿銀守在院外,每次看到醫生們急急切切出入,總有一種先生病入膏肓,隨時都會去的錯覺。

他溺水後昏迷到現在還沒醒,愁壞劉管家,也讓整個周家籠罩在沉悶的陰霾中。誰都知道,如果周宿有個好歹,周老先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這件事有關系的人。

好在,周宿在當夜蘇醒過來,阿銀親眼所見,所有醫生都被劉管家叫到先生院子裏,中醫挨個兒號脈,西醫挨個兒聽診。

那架勢大,阿銀與姐姐站在門外根本瞧不見先生人影,都被醫生擋住。

忽然,一道聲嘶力竭的“滾”響起。

“嘩啦”杯子砸碎,醫生們都退後彈開,只為躲那濺起來的玻璃碎片,阿銀和阿金也才有機會看到床上的周宿。

屋裏沒開燈,光線便也昏,周宿用手臂支撐身體側躺在床上,他冷冷掃過屋裏的每個人,眼底聚著一片陰詭的死黑,而眼球卻布滿紅血絲,與他那過於蒼白的皮膚成極度對比。

也因此,他眼神有些少見的嗜血陰森,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羅刹,戾氣濃得叫人望而生畏。

天之驕子的他沒心思再隱藏其他東西,所以那些無所遁形的頹與廢便找到巨大出口一起迸發,充斥在他周圍空氣,躺三天也沒什麽溫度的床,以及消瘦身體和凹陷的眼眶。

阿銀很震驚,在他的認知和記憶裏,先生總是被仰望著。

他出身顯赫富貴,擁有絕大多數人沒有的東西,所以理所當然無拘無束,遊戲人生。

看慣了他的放肆不羈和玩世不恭,阿銀愣愣盯著眼前這個虛弱蒼涼的男人。

他還是從前那個先生嗎?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都滾出去!”

周宿嘶力低吼,到底是剛醒過來,身體虛,無力躺了下去。

阿銀分明看到他用手抓緊床框,用力到骨節泛青,身體緊繃著,似乎也在唾棄這樣的他自己。

他是病了,可仍舊沒有人敢忤逆,所有人匆匆忙忙地從他屋裏出來,只有劉管家站在他床前。

周宿望著天花板,雙眼空,聲音啞:“你也滾。”

老劉深深地看他,微不可查搖頭,走出來帶上門。

老劉叮囑阿金去煮吃的,看著阿銀時,阿銀忙垂頭。

“你就好好守在這裏,不要讓先生出什麽事。”

阿銀應聲是。

門外的說話聲周宿聽得清清楚楚,想嘲笑,可一動彈胸口便痛,那裏被一道霸道的霾氣堵壓著,連笑都笑不出來。

但周宿的性子從來都反叛,明知不可為而為,明知會痛不欲生,也偏要扯著嘴角發出笑聲,胸口的痛一陣陣,一股股地流淌到全身。

他死氣沉沉躺床上,笑聲令屋外的阿銀毛骨悚然,他覺得那不是笑,更像是形容不出來的哀。

笑夠了,周宿又覺得麻木。

他不太能感覺到四肢與身體的存在,只能感受到胸口細細密密的痛,那沉而重的心跳聲真是讓他煩。

有些沒勁,還不如就躺在那湖底一輩子別起來。

這想法叫周宿一愣。

至於嗎?不就是看到小道士和丈夫郎情妾意嗎,怎麽?還想一死了之?

他不死。

得活著。

活著讓他們再也不能郎情妾意下去!

周宿這宅子大,翻建完得一段時間,葉青堯作為設計師當然得監工。

晃眼,她在宅子裏住了半個月,最近幾日都沒見到周宿,自從他掉進湖裏被人救起來帶回去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葉青堯當然沒差人去問候,也不在意他來不來。

周宿沒來,倒是來了一個稀客。

許莉昉。

也不知道她怎麽打聽到葉青堯在這裏的。

葉青堯剛起床,準備去瞧園子裏的施工進度,被外頭的吵吵嚷嚷叫停腳步。

“怎麽了?”

阿金說:“我去看看。”

阿金是前幾天過來的,葉青堯簡單詢問過,讓她過來是周宿的意思,理由是做飯好吃,過來照顧她。

葉青堯為這個理由沉默片刻,隨口問周宿有沒有好些。

阿金似乎就是在等她這句話,滔滔不絕說得挺多,葉青堯聽得不太走心,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表示,比如親自去周家看看周宿。

阿金失落了幾天,但也盡心盡力照顧葉青堯,想給周宿掙點好印象。

葉青堯在屋裏等,而門外的吵嚷聲越來越大,許莉昉直要往裏沖,阿金攔不住。

她人雖老實,但聰明,立即讓人去周家告訴周宿。

“滾開!都給我滾開!”

“葉青堯你出來!你別以為躲在周宿這裏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

許莉昉只身前來,氣勢如虹,肥碩身軀以一敵十,幾個人一起攔也沒能攔住,終究是被她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