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顧珩離開的這兩月裏,吳嬪也被顧珩的人接來了霽州安置。

白日裏,秦觀月與吳嬪談趣,逗弄著尚在繈褓裏的孩子,偶爾去街市上采買。

霽州四處安插著顧珩的人,連當地州府的官長亦是顧珩的舊部。

霽州偏遠,仍然是一片安和,似乎霽州已經不是大燕的屬地,燕都的塵沙吹不到霽州的風裏,那些無邊的戰亂與瘡痍,亦與這片土地無關。

在這片燕都最後的凈土上,秦觀月她們的日子與往常沒有分毫改變,甚至比之前在昭南過得更加恣意舒適。

如今大燕百姓對顧珩多加愛戴,每次秦觀月想采買些吃食用品,那些商販聽說秦觀月是顧珩的夫人,怎麽都不肯收她的錢。

霽州民風淳樸,除卻有些偏寒,便再無什麽不好。若真能在這裏度過余生,亦不失為一種去處。

安渝的身體在醫師的調養下也漸漸好了起來,甚至每天吃得比她哥哥還要多。

顧珩離開前,給男孩取名為元淮。

元淮雖然還小,但眉目間已經有幾分顧珩的影子。他不愛笑,不愛聲張,比起安渝,他倒是沉穩許多,很少哭鬧,安靜得不像是還在繈褓裏的孩子。

秦觀月看著元淮,時常在想,等元淮長大些,她一定會給元淮另找個師傅教導,否是整日跟在顧珩身後,恐怕要變成與顧珩一般無趣的性子。

這兩月裏,顧珩的書信幾乎每日不斷,信裏總是會向秦觀月報平安,時而洋洋灑灑兩三頁紙,顧珩會向她說這一路的見聞,問她的近況如何,囑咐她莫要貪涼,夜裏睡覺關好窗戶。

信中字裏行間盡是道不盡的相思,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咫尺千裏的想念。

每至夜裏,秦觀月看著身旁空無一人的衾榻,心裏總是酸澀交加,起身點盞豆燈,在燈下反復地翻閱先前的那許多封信。

看著那熟悉的字跡,就仿佛顧珩還在她的身邊。

但這幾日的信,顧珩的字跡似乎越來越潦草,也再不似從前那樣的詳盡,時常只是一句“念卿卿,妻勿念。”便再無下文。

秦觀月心裏不安,但想到或許是戰事吃緊,顧珩沒有閑余的時候來寫書信,雖然有些不悅,她也並沒有深究。

至少顧珩還在給她寫信,至少這表示他還是平安康健的。

次日晨起後,秦觀月與墨隱抱著孩子在後院裏曬太陽。

安渝依舊總是笑眼盈盈的,時常哇哇大哭,要秦觀月哄抱才好。而元淮還是那樣沉默,任憑墨隱怎麽拿著撥浪鼓逗他,他都不曾笑一下。

秦觀月正與墨隱感慨著元淮的性子太過孤僻,長大了只怕沒有姑娘家會喜歡,擡起頭,卻忽而在長亭外窺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墨隱看見來人,警惕地抱緊了孩子。

秦觀月皺了皺眉,將懷裏的安渝遞到墨隱手:“你先把他們帶進去吧。”

墨隱接過安渝,有些躊躇:“娘子……”

秦觀月安撫道:“沒事。這是在我們的地方,處處都是顧珩的人,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他不敢造次。”

墨隱深深地忘了長亭外的人一眼,抱著孩子轉身離去。

陸起戎見墨隱離開,才從花廊轉角後緩緩走出。

陸起戎比上次見的時候又清瘦了不少,一襲淺陌色圓領衫在他身上晃晃蕩蕩。

他手持一柄竹制拐杖,勉力挺直腰脊,一步一步艱難地向秦觀月走來。

雖然他如今境地大不如從前,但他的衣衫一塵不染,鬢發整齊地束在發冠中,渾身仍透著不屈服於磨難的傲然。

秦觀月望著他的斷腿,一時心裏五味雜陳,她雖恨過陸起戎的背叛,但早已釋然,如今再看到陸起戎,只發出世事無常的感嘆。

陸起戎站停在秦觀月身前,半邊身子的力量都依賴在那柄竹拐上:“月娘。”

“你還活著?”秦觀月目光掃過他的臉,語氣淡淡,“他居然會留下你的命。”

秦觀月的冷淡在陸起戎的意料之外,他抿了抿唇,並沒有因此而惱火。

“是我對不住你”

他站在那裏,如清臒的一支竹,在風中微微搖蕩:“我這條命已經不值錢了,但若是我死了能讓你好受,我別無二話。”

“我要你的命有什麽用?”

秦觀月雖然已經不會因為往日的舊情而對陸起戎有什麽責怪,但想到上次若不是他,她也不會受那樣大的折磨,安渝或許也不用一出世就要服藥調養,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可到最後,她又覺得他如今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麽兩樣,再與陸起戎爭辯什麽也已經沒了意義。

“你確實有對不住我的地方,但你也斷了一條腿,便一筆勾銷了罷。如今我已經是顧珩的夫人,與他有了孩子,從前的這些事便不要再提了。”

陸起戎的眼底掠過一道悲色:“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