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秦觀月的眼底瞬間一滯,很快又恢復了原貌。

若是換作往日,那些好聽的情話她臉不紅心不跳,便能信手拈來,但今日她看著顧珩的雙眼,那些荒誕的話語她居然說不出口了。

“珩郎這是做什麽?難道就因為我並不介懷你與柔安公主相談,珩郎便要生我的氣嗎?”

她側過身去,顯出頜角精致流暢的弧線:“珩郎與那些凡俗男子一貫不同的,怎麽也要為了這些小事與我計較。”

這樣略帶嗔怒的反斥,常常會讓顧珩偃旗息鼓,秦觀月屢試不爽。然而她不知曉,顧珩真正的心結在於那夜陸起戎的質問。

這招今日失了效,顧珩半晌沒有動靜。秦觀月有些心慌地用余光眄向顧珩,只看見他眼底淡淡一層的慍怒。

“月娘,為什麽不直接回答我?”

秦觀月已然有些不耐:“我知道珩郎不信我,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珩郎還不知道我是怎樣的心意嗎?每日我與珩郎共枕而眠、觀花望月,這些還不足夠嗎?”

話說到後面,她甚至輕巧地將罪過推到了顧珩身上:“珩郎若是真心待我,又怎會這般一次又一次地疑我。”

實則秦觀月這也是破釜沉舟之舉,她也拿不定顧珩的心思。

看著顧珩沉默許久,她不禁有幾分心虛,好在下一秒顧珩冰涼的指尖便觸碰上她的。

顧珩牽過她的手,擦肩走到她身前時,雪袍與她的肩頭掠過,接而引著她向前走。

“隨我來,我帶你去看一個故人。”

陸起章將自己的府邸駐在了京察司衙門相鄰,出入審理,極為便捷。

眾人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襄陽王起初是抱有觀望態度,但隨著陸起章行事之果斷毒辣,大多數官吏也都對其垂首聽命。

陸起章任命之後,才知朝事之盤根錯節,亦知先前自己不被重用之由——城陽王陸起戎從中作梗,因而上任之後,大行權宦之道,私下培養暗衛糾察百官百事。

顧珩雖有權柄,但囿於大燕臣子之規,行的是文道,因此從這一點上,陸起章並不害怕顧珩的逼迫。

在他上任的頭幾樁大事裏,就有拆除京中繁雜道觀一事。

陸起章想從根本上摧毀顧珩的根基。

京察司衙門,陸起章正翻閱著臣下呈上的薄子,裏面大體記錄著些底下官員阿諛奉承的話,陸起章信手翻了幾頁,便覺無趣放下了。

“王爺,如今您已如此尊貴,犯不上每日點卯了……”說話的是京察司新提任的千鷹衛總衛蔣氏。

蔣氏之父為襄陽王府護衛總領,因而蔣氏得了這樣一個職差。

陸起章捏了捏眉頭:“我叫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那人得令後便向衙下的兵卒使了個眼色,遂即底下人呈上些卷軸的字畫。

“王爺,按您的意思屬下去查證了,京中近日確有人在倒賣這些字畫,”言罷,蔣氏抱過這捆字畫,將其呈於案上。

陸起章將幾幅字畫拆捆,其中描繪的不過是南浙的山水風景,並無出奇之處,末了提名之人,也並無大家,陸起章不解其為何又重回市面。

“說來也奇,屬下去查證時,聽那幾個搜羅字畫的販子說,這些字畫雖不出自大家之手,但都是有貴人點名要的,若非屬下花了更大的價錢買下,恐是萬不能給的。”

“要的人是誰?”

蔣氏似魚嗅腥氣,諂媚道:“屬下也問了,可惜那幾個販子嘴嚴的很,任什麽也不肯說,屬下怕聲勢過大便沒有再糾纏,要不屬下再帶幾個弟兄——”

陸起章擡手止了他的話:“不必了,此事本就是暗下調查,勿要打草驚蛇。”

陸起章又將目光重新落回這幾幅卷軸上,視線逡巡一番後,似有什麽考量:“你方才說,你是花了更大的價錢才買下的?”

蔣氏點頭如搗蒜:“正是,這畫貴的出奇,像是要這字畫的買家也是巨賈名商。”

“如果不是呢?”陸起章自顧自地嘀咕道。

“那必是親眷後人,或是派別信者,為了懷念瞻仰用的。”

蔣氏大大咧咧無心的一番話,卻似驚雷劈入了陸起章的腦中。

陸起章根據題跋中的考訂、記事想起來許多陳年舊事。

南浙,東柳派,山水畫,幾個熟稔而又陌生的字眼在陸起章腦中重復閃爍。

陸起章將這幾幅字畫重新鋪就,起身仔細端詳。

終於,他確信在這一筆筆水墨丹青背後,還隱著更大的秘密。

陸起章的指腹摩挲著畫尾的落款處,這張張副副雖題跋的有數人,但這其中都包含著一個共同的名字——林羽山人。

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迫使陸起章沉沉地坐下,燕帝持政的早年間,發生過一樁駭人的屠戮之案,其中亦牽扯到南浙的幾門學派及畫派。

但因當時學風初起,其門下之人大都為化名,又經屠戮一案後,尚能了解全局的人亦無可查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