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從吳嬪宮中到清平觀,本來從燕宮中線走,只需半刻鐘不到的腳程。

誰知走到半路,忽然有幾個小太監攔下了她。

領頭一個身形瘦弱的說是前面的小路正在修繕,暫且不能通行。

秦觀月向幾人身後望去,確是看見幾名小工匠正在翻地。

只是若是繞道從西南邊走,平白又要多出一半的路程,她自然是不願意的。

秦觀月想幹脆改天再回去拿藥材,可又怕顧珩有要事需見她,權宜之下,只好改繞了西南邊走。

西南邊的這條道需爬幾步山路,走一條林道,還要經過千秋亭。

前兩日落了小雪,今晨出了日頭才將林道上的小雪消弭,泥濘不堪。

秦觀月提著裙擺小心地走過林道,行至盡頭時擡了眼,卻望見前方千秋亭中似有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趕忙躲在了樹叢後,只留出一雙秋水盈盈的杏眼。

當看見千秋亭中的兩人,心裏掠過一絲氣惱,但很快她便平靜下來,當即什麽都明白了。

難怪清平觀今日來人讓她去取藥材,最近的小路偏又突然修繕,更巧的是,她居然在這裏遇見了顧珩。

遠遠地看了一眼顧珩對面那女子,雖看不清面容,但只憑她身上穿的流光錦和鬢間名貴的東珠,秦觀月心裏大概就有了一個名字。

樁樁件件的巧事碰在一起,可不就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冷笑了一聲,小山眉蹙起來,平添幾分少見的淩厲。

看來上次的做法還是錯了,她不該讓顧珩誤以為她那夜去清平觀,是在為柔安的出現而不悅,反倒給了顧珩主動的機會。

她不能被顧珩引著走,顧珩想借此打探她的心意,她偏不能讓他如願。

她垂下眸子,在地上逡巡了一番,彎腰拾起一塊石頭,重重地向身後的那株梅樹砸去。

一時間,梅枝斷落,落下簌簌梅雪,她也很適時地輕呼了一聲。

千秋亭內,侍者已將那卷王佑安的《落雁圖》奉上。

陸清漪向著那副落雁圖說道:“昔年我在宮外修養時,曾經遇見一位從南邊來的善客,手中收藏了不少字畫。以前我記得丞相稱贊過王佑安的手筆,因而特意……”

話還沒說完,兩人便不約而同地聽見亭外梅林處的聲響。

陸清漪的話被打斷,而顧珩的目光更是向林道處追去,陸清漪心頭一時不悅。

“是誰在那兒?”

梅林處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隨後一抹粉影從梅叢中款款走出。

“見過丞相,見過公主。”

粉裙覆蓋著秦觀月窈窕的身段,如同粉色的雲霧般飄渺婀娜。即便穿著最樸素的宮女服制,依舊難掩其艷色,甚至多了幾分別樣的意趣。

她不卑不亢地對著二人行了禮,露出半截玉般潔白的頸,再掀起長睫時,又是一雙撩雲撥霧的剪水眸。

陸清漪看得愣了愣,下意識地望向顧珩。

好在顧珩只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酒盞,不曾擡頭看向這名貌美的小宮女。

秦觀月柔聲開口解釋道:“奴婢路過此地,不巧林中剛才有只野貓撲來,一時害怕才叫出了聲,未想擾了丞相與公主。”

陸清漪細細看著她的眉眼,輕聲道:“無妨的,那只野貓沒傷到你吧?”

秦觀月擡眼看向顧珩,顧珩仍舊端坐在桌前,一言不發地端起酒杯,淺抿了一口又放下。

秦觀月覺得好笑,顧珩居然也會用這樣的手段來故意讓她吃味,但她偏偏不會順著他的心意。

倘若有了這樣的一次,讓他以為這樣的手段管用,豈非日後要鬧出更令人惱火的動靜來?

她一直以為公主出身高貴,尊養長大,理應是跋扈囂張的性子。然而陸清漪眉目清麗,聲線和緩,待侍者也並無半點不悅。

雖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本性如此,都無關緊要,反正今日秦觀月不想在此久留,更不會讓顧珩瞧出半點不對。

她亦柔順地一笑回應陸清漪,兩人之間沒有半點劍拔弩張的氣勢:“多謝公主關懷,那只野貓跑得快,一閃便過去了,並未傷到奴婢。”

顧珩此時才緩緩擡起頭,沉沉的眸光落在秦觀月身上。

他未料到的是,秦觀月也正巧望向了他,長睫微顫,模樣嬌俏。

他試圖從她的眼中找到哪怕一點波瀾,然而秦觀月的眼底平靜無波,甚至藏著幾分笑意。

那笑意落在顧珩的眼裏,仿似一記石頭砸入水中,在心頭蕩漾起層層漣波。

顧珩轉過臉不再看她,雖然神情如先前一般冷靜,但不自覺地握起了酒盞,指腹沉默地摩挲著杯柄。

這細微的舉動被秦觀月看見,她輕柔地行了一禮:“若無旁的事,奴婢就不打擾公主與丞相了。”

陸清漪輕輕點了點頭,秦觀月轉身就要離去。

顧珩此時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