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聽見這一句話,秦觀月的眼皮跳了跳,霎時間便明白了那種不安的征兆是從何而來。

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柔安公主,她已從這一兩句話中便感受到隱在的威脅。

一個久居宮外的妙齡公主,風塵仆仆地趕回宮中之後,不在意流言蜚語,居然先去了顧珩的清平觀。

她與顧珩難道有什麽少時情誼?

秦觀月躲在門後,將身子縮了縮,欲圖再從這兩個小宮女口中打探到多一些消息。

誰知兩個小宮女似乎說完了話,突然站起身轉過頭,與秦觀月的視線正巧對上。

左邊那個瘦弱些的粉裙小宮女嚇得尖叫了起來,驚飛了檐上的一只冬鳥,也讓秦觀月跟著嚇了一跳。

右邊那個穿黃裙的小宮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但還是遲了。

“噓,娘娘好不容易才睡著,若把娘娘吵醒了,仔細你我的小命。”

粉裙小宮女顫顫地點了點頭,黃裙子才緩緩松開了手。

三人相視無言,粉裙子緊緊盯著秦觀月的臉看了半晌,不自覺地開口。

“儷……”

秦觀月心頭一緊,別開了臉。

好在吳嬪身邊伺候的近身宮女綠鶯及時趕來:“剛才是誰在喊叫,把娘娘吵醒了,娘娘讓你們進去呢。”

左邊的小宮女面色慘白,險些腿軟坐倒在地:“這可怎麽辦。”

綠鶯好言提醒:“別讓娘娘久等了。”

秦觀月知道,吳嬪自然不會為難她,於是面容平靜地跟著綠鶯邁進了殿內。

吳嬪剛從睡夢中驚醒,神色憔悴地坐在榻上。

“剛才是誰在喊叫?”

粉裙子如吳嬪一般膽怯怕事,早已駭得跪在了地上,全身都如篩糠:“都怪奴不好,擾了娘娘清夢……”

這宮裏能留下的大多是吳嬪親信,人人皆知吳嬪如今有了身孕,平日伺候都得小心。

粉裙子自知罪過,生怕因為自己這一聲尖叫害得吳嬪受了驚嚇,於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一口一個饒命。

吳嬪看不得這種場景,皺眉揮了揮手:“你先起來吧。說清楚,你大聲喊叫,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秦觀月在一旁靜靜看著,感慨吳嬪這性子,和善有余,膽魄有限。

這般禦下寬容,是很難管住下人的。若是不幸遇上幾個心眼多的丫頭侍從,恐怕會吃虧。

粉裙子得了赦,長籲了一口氣,吸著鼻子回答道:“奴剛才正同玉和姐姐聊著天,一轉頭便看到了這位姑娘杵在門後邊,我瞧著這位姑娘像、像極了……這才……”

話說到最後,粉裙子的目光落在秦觀月的身上。

縱然這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但吳嬪和秦觀月都明白她話中的深意。

吳嬪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對,像只小兔般無助地望向了秦觀月。

“姑娘是把我認作了儷貴妃娘娘吧。”

粉裙子沒想到秦觀月會這樣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秦觀月垂下長睫,露出半截秀頸:“奴沒有貴妃娘娘那樣好命,出生勛貴世家。奴是路邊遺孤,當年幸得丞相庇護,給了奴一口飯吃,才得以有今日來照看娘娘的運氣。”

說這些話的時候,秦觀月的面色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一切本就如此,好運從未光顧在她的身上,從始至終,她不過是短暫地占用了別人的身份,時候到了,就又變回了那個被爹爹拋棄的卑微遺孤。

可笑的是,經過這麽多事之後,她居然能夠坦然地面對她始終陷在泥淖,不曾掙脫的事實。

甚至當需要借此掩飾身份的時候,她想都不必想,可以張口就來。

吳嬪神色復雜地看著秦觀月,眼神中似有憐憫。

只可惜她的憐憫,不過是心疼往日尊貴無上的儷貴妃,如今居然要屈尊扮作她的宮女。

“天底下長相肖似的大有人在,日後莫要大驚小怪了,傳到旁人耳朵裏,豈非是對貴妃娘娘的大不敬。”吳嬪順著秦觀月的話向下說,一邊和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孟瑤。”秦觀月取了娘親的姓氏,隨意地為自己編造了一個名字。

對於如今的她來說,姓什麽名什麽,又有什麽意義?

她早已是顧珩掌下的傀儡,即便如今行走在燕宮眾人面前,也沒人會相信,她就是當初的儷貴妃。

秦觀月以一種自憐的心緒望向那粉裙子的宮女。

粉裙子宮女似乎已然相信了這一番說辭,將秦觀月當成了丞相派來看護吳嬪的侍女,孟瑤。

嚴冬的寒冽已漸漸消退,前幾日天氣漸暖,本足夠褪了大氅雪領,但今日午後凜風又至,天際居然飄起了細碎的小雪。

雪勢雖然不大,但到底還在冬日裏,不消一會兒,地上便積滿了薄薄一層雪。

即便有侍女在一旁撐傘,也不免有些許小雪落在了陸清漪的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