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秦觀月在顧珩的注視下喝了藥,過了些許時候,原本皺在一起的眉眼也緩緩舒展開了。

“好些了嗎?”

“好些了。”秦觀月松開捂著小腹的手,假意關心道,“珩郎,面都要涼了,快先吃吧。”

顧珩點了點頭,坐下來:“好。”

那雙粗糙的木筷在顧珩修長的手指間握著,顯得尤為突兀。湯面已經不再冒熱氣,面絲粘黏在了一起。

秦觀月的雙眼緊緊盯著顧珩的雙手,看著他不緊不慢地將黏在一起的面絲分開,一筷子面被挑起又落下,卻遲遲不送入嘴裏,心中焦急不已。

恍惚間,她甚至覺得顧珩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這才刻意與她消磨時間,想要看她出糗。

眼看那筷子已經觸及顧珩的唇邊,窗外的夜空中倏然傳來一聲噼啪炸裂的響聲。

秦觀月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驚得渾身一顫,而顧珩依舊風姿筆挺的坐在桌前,像是世間的喜怒都與他無關一般,不能撼動他分毫。

“月娘,跟我來。”顧珩走到秦觀月身邊,冰涼的掌心牽過她的手。

即便不情不願,秦觀月此時也只能順著顧珩的意思,任憑他牽著走向窗邊。

當看見窗外的盛景時,秦觀月怔在了窗前。

黑寂的夜幕裏綻開了一束又一束的焰火,無數分裂的光點劃過夜空,如銀河流星般流躥,盛開絕麗的艷景。

絢爛的焰火落在秦觀月漆黑的瞳眸裏,演變出忽明忽暗的光束。

大燕的習俗,上元節當日,子時一到,就會在燕都長街燃焰火、遊花燈。

可秦觀月在心裏算了算時辰,他們是傍晚出的宮,在長街也不過待了一個時辰不到,還遠不及子時。

她不敢向顧珩驗明心中那個有些滑稽可笑的猜想,於是喃喃開口:“今年的焰火是提前了嗎?”

“這是我為你補上的生辰禮。”滿空焰火下,顧珩轉過身面向秦觀月,半邊臉被焰火照亮,另外半壁則沉淪在燭光黯淡的流波裏。

“月娘。陸起戎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二人相顧無言,長街上的行人則紛紛高聲歡呼尖叫,感慨這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

秦觀月看著顧珩那雙幽深的眸子,仿佛感到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愫在二人的對視之間悄悄彌漫,像是花藤一般糾纏著他們之間。

無論是顧珩還是陸起戎,皆是燕國無數高門娘子心中的良配,可如今他們居然為了她這樣一個香姬出身的女子,爭來奪去。

若是教那些自視甚高的娘子知曉,還不知該怎樣的驚怒。

尤其像顧珩這樣才識過人、清冷無瑕之輩,竟然也會為了她花費心思,一次次地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還不惜準備用這樣盛大的焰火來討她的歡心。

的確有巨大的震撼和竊喜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但那也只是一瞬。

這場焰火的耗費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或許是一年的口糧。可對於顧珩而言,又算得了什麽呢。

比起他沒有踐守諾言救出娘親的叛,和屢次不顧及她意願的強迫,這些戲碼都不足一提。

顧珩根本不明白何為情愛,他只是接受不了任何人背叛他。

“珩郎。”秦觀月笑得嬌媚無比,像是一朵含露的桃花,眼底卻透著涼薄。

她笑著開口,說出的如毒蛇般冰冷的話:“面涼了……”

顧珩用那雙黑漆的眸子凝視著秦觀月,良久,他緩緩揚起一抹似是嘲弄的笑。

“好。”

顧珩重新坐到桌前,指尖觸碰上那碗冰涼的面,他僵硬地拿起筷子,將動作放得很慢。

他始終坐得直挺,即便在這破舊的小屋裏,也依舊身懷淵清玉絜之態。在他過於高潔的姿態面前,秦觀月的行舉被襯得有些拙劣不堪。

顧珩對秦觀月還抱有最後一點期望,若是秦觀月能打落他手中的筷子,或是對他說這碗面涼了,不如重新讓店家下一碗。

可是直到他挑起一根面送入嘴裏,秦觀月還是望著他,一言不發。

一種不甘的滋味在心裏叫囂著,讓他緩緩放下了筷子。

“月娘,你吃嗎?”

秦觀月的眼中掠過驚慌,但她很快就穩定了心神,搖了搖頭,面上流露出些痛苦:“我還有些不舒服,我看著珩郎吃。”

顧珩沒再強求她,如同傀儡般舉起筷子,將面送入嘴裏。

他沒有感情地咀嚼著冰冷而粘黏的面塊,突然有一種苦澀的感覺灼燒著他的心,像藤曼般纏緊了他的胃。

顧珩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酸苦的滋味湧了上來,在喉間打轉。

他握緊了筷子,手背上因用力而顯出了青筋,逼迫自己將那難以下咽的面吃了下去。

看著顧珩面前的碗漸漸空了,秦觀月心裏的一塊石頭像是落了地。

她等待著藥效發作,緊張地難以言說,一邊為顧珩斟了一杯熱水,推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