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實則這幾日顧珩並不像秦觀月所想的那般,在故意冷淡她。

他疲於應付朝事,無暇分神在她的身上。

似乎為了這個緣由,秦觀月難得的願意對他多費些心思。

無論秦觀月是出於什麽目的,面對她久違的討好,顧珩的呼吸因此變得灼燙。

博山爐內的雲煙繞覆在秦觀月周圍,厚重的衣料堆落在她的腳踝處。

她如同雪中傲立的一支纖竹,心緒微微搖曳,她是出於對自己悲慘身世的憐惜,對於今時今日的無助。

秦觀月撐在桌沿上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但並未博得一絲體諒與善待。

“睜開眼,看著我。”秦觀月顫顫地轉過頭,睜開眼望向他,長睫上已沾上了幾抹濕潤的淚珠。

顧珩無師自通,他是一國的上相,政事、權鬥,他向來都不需要詢問誰,也不要顧及誰,他更像是一個初及道統的孩童,有些莽撞的興致。

在對他的恐懼中,秦觀月尚能維勉的只有最後一點理智,即便那理智也幾乎不復存在。

清平觀不算大,若雲與曼兒正在離書房不遠處的後院中翻花繩,偶爾有幾聲若雲與曼兒的玩笑聲,穿過窗子透入秦觀月的耳中。

窗外是少女爛漫無邪的笑聲,窗內則是暗藏歡愉的低嘆,她嘆那些她錯過的年少時光,那些並未被珍重過的情誼。

啪嗒一聲,珠串在顧珩的指尖下散開,叮當墜落滿地,發出擲落玉盤的清泠聲。

顧珩神情一滯,他或許讀過一些月圓花好的詩句,贊嘆過人間的美滿,但更多的深紮在他腦中的,卻是一些充斥著破碎感的詞句,例如珠玉盡碎,往事已逝。

秦觀月想勉勵維持著自己本就不完備的自尊,她想與顧珩抗爭,想與顧珩手中的強權抗爭。

門外傳來兩道腳步聲,無塵的聲音隨後在門外響起:“丞相,韓尚書到了。”

秦觀月倏地睜大了眸子,因害怕而下意識地緊繃了意識,她在心中乞求顧珩,不要再拿她的體面做文章。

之前在清平觀小居時,她很少見到有哪位官吏到清平觀拜訪,韓尚書來得突然,選的時機實在是太不恰當,不恰當到令人難堪。

“見嗎?”顧珩扣住秦觀月,似乎在對待他私囚中的刑犯,口氣不容置喙。

秦觀月一把攥住顧珩的袖子,眼中寫滿驚慌地搖著頭。

顧珩低頭掐住秦觀月的下巴,旋即感受到一陣輕顫:“你來得不巧,我與韓尚書是早就約好的時候。”

“不……”秦觀月幾乎是在乞求,濕瑩的眸子滿是哀憐。

“進來。”

秦觀月膽戰心驚地聽見書室的門被推開,她如驚兔般躬起身子,當即想要逃離,卻被那雙不容反抗的大掌壓扣住。

“月娘,留下。”

與此同時,顧珩信手披上了搭在椅把旁的披風,將秦觀月攬進了懷中。

好在她體量嬌小,而顧珩身形高大,才得以讓她藏匿其中。

顧珩簡直是瘋了。

即便今日不請自來是她的不對,可是外臣要來書室與他議事,他怎能請人進來觀看這場春景。

秦觀月又小心地向身後挪了挪,想要將整個人都躲藏在披風裏。

可是那披風顯然有限,只能勉強遮住她的身形,卻掩不住她的嬌靨。

“月娘,別亂動。”

門又一次地被關上,書室的地上鋪著軟絨的地毯,無塵與韓尚書走進來的腳步很輕。

秦觀月的掌心沁出了冷汗,身上卻陣陣發燙,仿佛一半被浸透冰鑒,另一半在火上炙烤。

韓尚書是朝中的老臣,秦觀月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是顧珩的翼下。即便她不諳朝事,也知道臣工私下結黨是帝王的忌諱,韓尚書一把年紀還行此事,簡直有辱臣工斯文。

然而如今燕帝重病,又有誰敢置喙顧珩的半點不是呢?即便是往日康健的燕帝,也是不敢的。

韓尚書手握木拐,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他只需繞過一道屏風,他便會與秦觀月撞個正著。

秦觀月咬緊唇瓣,如寒風中的狂花般陣陣發抖,她死死地攥緊落在自己身上那件的外衫,將最後的期望寄托在顧珩的最後一點理智上。

“月娘今日這樣大膽,我還以為月娘不會怕。”

顧珩從秦觀月耳邊緩緩擡起身,聲線平淡道:“韓尚書,本相近日得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尚書,還請韓尚書在屏風後坐下吧。”

他頓了頓:“無塵,為韓尚書扶椅。”

無塵為韓尚書端了椅子,攙扶著韓尚書坐了下來,自己則站在一旁聽命。

“丞相,近日襄陽王上的請安折愈來愈多了,臣等亦一時拿不出個主要,要怎麽處置。”

顧珩扳正秦觀月的臉,如安撫一只絨兔般拍了拍她的臉頰。

“既然那如此掛念陛下的身子,那就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