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窗外微雨吻過綠葉,秦觀月斜倚在軟榻上,懶撐著一邊腮,偶爾翻動一頁書,貌比花嬌,看不出半點病態。

“他怎麽說?”

“顧相說角樓寒涼,娘娘既然病了,就別去那處見風。”

秦觀月這才從書上擡起眼:“還有呢?”

“顧相還說,若是娘娘有話要說,晚些時候他會派轎子在殿外等候。”

一點嬌縱的笑意在秦觀月唇畔漾開,她輕輕闔上書。

“沐浴更衣。”

夜色漸深時,秦觀月穿著水黃色的裙裾,愈襯得身姿單薄,仿似一陣風來便能將她吹到似的,唇上薄覆淡淡的胭脂,偽作西子病態。

將走出殿外時,秦觀月看見一名從未見過的小宮女,墨隱道是宮裏新派來的丫頭。

“既不知底細,便先打發到外殿去做些粗活,小心駛得萬年船。”

毓秀宮外,已有一頂青灰色的轎子在外等候。

似乎是怕秦觀月受寒,雖已入夏日,但轎內的簾子都被封起,一絲風也透不進。

到玉清閣時,秦觀月已熱出了一身細汗。

秦觀月沒想到,顧珩會將今日會面的地方定在玉清閣。

自燕帝信奉長生以來,便在燕宮中廣設道觀,供三清或存道經。玉清閣便是其中一處,因位於西宮而鮮有人至。

這是秦觀月第一次到此處,不免多瞧了幾眼。

小太監為秦觀月推開門,待她邁進閣內,又吱呀一聲將門帶上。

玉清閣雖有宮人定期來此處清掃,但相較於清平觀則更為冷寂陰幽,滿室只有幾盞昏暗的燭火拂過幾尊道象,伴著星光稀廖的夜,生出了幾分可怖。

秦觀月有些害怕,攏緊了身上的薄衫,借著微暗的燭光摸索著邁向閣內深處,望見了顧珩的背影。

顧珩的背影藏匿在燭光未曾披拂的陰翳處,他身著白袍,坐在三清像前的蒲團上,口中低聲念著道經,遠遠望去像是一座覆了雪的山。

“丞相。”

秦觀月吟出一聲低俏而婉轉的喚,並不足以撼動那座雪山。

可她知道,顧珩今日既然願意與她相見,便說明覆蓋在顧珩心間的那層雪,已不似從前那般堅不可摧。

秦觀月將步子放輕,走近他身側的蒲團上坐下。

顧珩沒看她,依舊低聲念著。

闃靜的室內昏沉一片,那可憐的豆光根本不足以照清書上的文字。

光是聽顧珩念,秦觀月都覺得恍如在聽天書,她更不知道顧珩是怎麽在這昏暗之處還能夠認清字的,又或許是那些經文他早已熟稔於心,不過是捧著本書在她面前作樣子。

玉清閣四面的窗戶亦緊緊閉著,雖此處不見日光,但到底是在夏夜,秦觀月坐了一會便覺得有些燥熱。

她悄悄瞥了顧珩一眼,見他依舊不為所動,便起身走向窗邊,想要透透風。

指尖剛觸到窗欞,便聽見身後顧珩的聲音。

“既在病中,不可見風。”

見顧珩放下經卷,秦觀月急忙收回手,撚裙便向顧珩走去。

行動間,腰封上的玉玦泠泠相撞,奏出愉悅聲響,水黃色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蕩漾,如同自夜空披落的月光,溫柔地垂落在了顧珩的身旁。

“丞相。”

顧珩將道卷攤放在膝上,指尖慢條斯理地撫平頁角。

“丞相。”她故意坐在燭光下,好讓顧珩能夠瞧清她。

她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擡起那雙濕漉漉的杏眼,問他。

“這段時間,丞相為何不願意見我?”

燭光下,顧珩清晰地看見她的輪廓形貌。

這些日子她確是清減了許多。

這身水黃色的裙他曾見她穿過,往日能夠恰到好處地勾勒著她的身形,如今在她身上倒寬松地有了余地。

顧珩不知道的是,這是秦觀月幾日來刻意減用餐食才有的成效。

就是為了讓顧珩看她因病消瘦而心軟。

可顧珩已被她用同樣的手段心機欺騙過一次。

他知道,她會用那雙泫然欲泣的眸子望著你,引起男人的憐惜。

顧珩看著她,只覺得有些想笑。

或許是因為她的遭遇與自己有些相似,他才不自覺地生出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憫,又或許是看她深陷泥淖而不忍。

這段日子顧珩待她太好,險些都忘了,他也曾是涼薄透進骨子裏的冷血之人。

那夜的驪台宴,讓他徹底看清了她。秦觀月是一只徹頭徹尾的狐狸,以玩弄別人的心意,借他的手擺脫了秦小世子,又想獻媚於燕帝,換得榮寵富貴。

“貴妃要見我,是為了什麽事?”顧珩難得眼中含笑地望著她,是料定了她接下來的舉動。

秦觀月心裏暗惱,她便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主動找他。

她只沉默了一瞬,便又看向顧珩。

溫暖的燭光襯著她的玉容,映出那細白如雪的肌膚,與那對秋波漣漣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