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男不女

--------

聲音不高, 卻在謝枝山耳邊刮起巨大聲浪。

驚喜變作驚嚇,謝枝的手本來都猶豫著要抽衣帶了,霎時七竅嚇沒了六竅。

他睜開眼,與司瀅對望。

司瀅定定地盯著他:“大晚上裝神弄鬼, 真是為難表兄了。”

把話說這麽實, 謝枝山眉眼上的那層桃色被嚇退, 半推半拒的曖昧也破掉,不知自己怎麽現的形。

司瀅的手離開他身前,自床頭站起來:“捉弄我, 就那麽有意思?”

女人恁地無情,方才還抱著他紅了眼, 轉瞬就瞪得他肝兒顫。

謝枝山本以為是要對他霸王硬上弓,哪知來了場興師問罪,打他個措手不及。

他心頭好一陣亂:“我無心捉弄你, 確實我身子也不大舒服, 我……”

說一通,見司瀅無情無緒, 謝枝山撐著迎枕起身:“你別氣,先坐下,咱們好好聊一聊。”

司瀅不肯坐:“既表兄無有不適,我該走了。”

方才還眉眼勾纏,這下說走就要走,謝枝山再顧不得許多,起床要去牽她,卻被她輕巧避開。

司瀅微微蹲身:“多靠表兄幫扶, 我才能入這府裏, 才能有個好身份, 不被人看低了去……今時今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表兄給的。”

謝枝山慢慢皺起眉來:“說這些做什麽?那都是你應得的。”

發現她在回避他的話,復又問她:“好好的,你怎麽了?”

司瀅閉著眼吸了口氣,緩緩說:“表兄是極好的人,在我心間,你是恩人,是菩薩一樣的存在。至於旁的,我不敢妄想了。”

謝枝山嗆了下:“你拿我當什麽?菩薩?”

菩薩三十二相,卻並無男女之分,她這意思是……他在她心裏不男不女?

司瀅沒說話,落在謝枝山眼裏,這就是默認。

謝枝山臉上紅白交錯,實在難以接受:“除了這個,再沒別的?”

他郁塞不已:“那如果,我妄想你呢?”

房內靜著,藥香混著熏香在屋裏盤縈,直欞窗外的簾子幾動,篩進一條條的月光。

短暫僵持後,司瀅細聲說:“想過頭,大概就不想了。”

時辰不早,她打算回蕉月苑,便向謝枝山有禮地欠了欠身:“表兄留步。夜寒露重,你衣料單薄,好生養著吧,不用送我。”

仿佛被菩薩的金光給鎮住,謝枝山泥胎似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纖細的身影走出陶生居。

腳下生風,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司瀅就回到了蕉月院。

織兒撓心撓肺跟了一路,等回到房裏,伺候著司瀅換寢衣時,終於再捺不住,問怎麽回事。

按她的想法,興許是謝枝山沒忍住,有什麽出格舉動唐突了司瀅,才給她嚇了回來。

司瀅搖頭:“不幹他的事,是我自己的疏漏。這兩天魔怔了,有些事,想得太淺。”

比如,她忘了他的身份。

好比那位袁小郎說的,他是天子近臣,是國之棟梁。

太後外甥,又是清貴的翰林臣子,未來的閣臣。這樣貴不可言的人物,怎麽可能與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有哪樣牽扯?

織兒替司瀅拍著披風,半懂不懂:“再大的官也要娶媳婦吧?而且郎君很明顯就是喜歡姑娘,這有什麽相幹的?”

司瀅擡了擡頭,一面伸手去解頸下的紐子,一面告訴她門當戶對的重要性。

謝枝山沒有兄弟姊妹,萬事都只能一個人扛,除了長輩外,最親近的就屬妻房了。

朝堂關系復雜,娶個門當戶對的,家裏父兄能搭一把,哪怕出事了遞個話也是好的。可就算這麽件小事,她也幫不上他。

“他待我好,我已承了他不少情,不該再多生事端了。我能做的,就是盡量找個好人家,往後謝家需要時,能幫襯得上這府裏。”司瀅輕聲道。

織兒有些糊塗:“可不正是因為郎君有出息,也因為謝家有權勢,才更不用顧及這些嗎?”

不過轉念一想,是有些人喜歡指指點點來著,便又提議道:“姑娘要覺得自己……身份不夠看,成婚後不跟那些人交往就是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罩衣脫下,司瀅抻了抻襟擺:“我不可能一輩子關在這府裏,總有些事是需要露面的。比如逢年過節,再比如外頭與謝家有交情的,要有個大宴小集的我也得去,不然更叫人說閑話。”

況宦海沉浮,謝家現在是有太後娘娘關照著,可好些事都說不準,倘或有個什麽變故,還是嶽家最能依仗得住。

夫婦一體,同榮同損,女婿又是半個兒,就算為了女兒後半生的幸福,娘家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謝府出事。

織兒沉默了,她先前只想著兩個人情投意合,卻沒想到這裏頭的事。

原來男婚女嫁間的匹配,不單只心意上的相通,怪不得那麽多癡男怨女,最後只能淪為話本子裏,戲台子上讓人哭天抹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