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信件

深秋。

皇後一連昏迷了三日才醒, 醒來時正值深夜,整個長秋宮中一片死寂。

她疲憊地睜開眼看了看, 聽琴趕忙上前, 跪伏在床邊,關切道:“娘娘,可好些了?”

皇後沒有作聲, 點了點頭。聽琴見她氣色尚好,略微松了口氣,心下知道皇後又熬過了一道關。

近幾個月裏,這已不是皇後第一次昏迷了。她的病愈發的重, 這樣的情形已有過三四回, 第一回 時宮人們還很緊張,長秋宮裏一片愁雲慘霧, 但如今次數多了, 宮人們也已能應對得宜,只是那一片愁雲慘霧仍散不去。

病榻上, 皇後自顧緩了半晌,氣力恢復了些,才張了張口。

她初時沒發出聲,聽琴只道她要喝水, 忙端來榻邊的清茶, 然而送到近前, 卻聽皇後氣若遊絲地問道:“陛下呢?”

聽琴送茶的手一滯,目光下意識地避了避,低頭溫言道:“娘娘剛昏過去那日, 陛下守了一整夜。這兩日政務繁忙, 便一直在紫宸殿裏。”

這話顯有寬慰之意, 無非在說皇帝還是記掛她的,只是因為朝政抽不開身。

若在往常,皇後聽她這樣說便也過去了,因為皇後慣不是會爭寵的人。身為中宮,她很是“大度”,能平心靜氣地看著嬪妃承寵——只消她們別鬧得太過。

然而今日這話卻沒能勸住皇後,幾是聽琴話音剛落,她就問道:“倩貴妃在?”

聽琴一噎,將頭壓得更低,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是,倩貴妃一直在紫宸殿裏伴駕。”

有了這一句,便可知什麽政務纏身都是幌子了。

皇後病中虛弱的雙眸裏滲出憤怒,在那憤怒的推助下,她連氣力都多了幾分。聽琴正要勸,她已先起了唇,擲地有聲道:“去將那匣子取來吧!”

聽琴陡然一顫:“娘娘?”

“去!”皇後厲喝,聽琴不敢再多耽擱,連忙起身,匆匆行至衣櫃前。

放於衣櫃角落處的一方目下顏色暗沉,毫不起眼。聽琴將她捧到皇後跟前,皇後撐坐起身,面目表情地將木匣打了開來。

聽琴屏息打量著她,不難看出她臉色冷得嚇人。

她鮮少能見到皇後這樣。皇後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麽多年,已經將體面融進了骨子裏。哪怕倩貴妃那樣囂張,皇後也能在她面前維持住端莊得體的樣子。近幾個月裏一後一妃在後宮之中愈發有了水火不容之勢,是因為倩貴妃已無所顧忌,囂張跋扈之態盡顯,一次次地將體面踩在了腳下。

皇後沉默地取出木匣裏的幾只信封,執在手裏,視線凝滯了半晌。

最後,她挑出最新的那一只遞給聽琴,道:“給本宮熬一碗參湯,本宮緩上一緩。明日……你得空便去紫宸殿稟話吧。”

“……娘娘。”聽琴不由窒息。

“是他們逼本宮的。”皇後淡淡道。

這一步狠棋她籌謀已久,始終沒有走出去,一是不想這樣撕破臉,二是顧及皇帝的顏面。

她近來反反復復地思索過他們之間的情分,私心裏覺得,做了這麽久的夫妻,不論是喜歡還是厭惡,總該保全對方的體面。

可皇帝,顯然已不顧及她的體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顧及他,那就讓這風浪卷起來吧,讓這風浪卷走倩貴妃,讓他也顏面盡失,只消能穩固元玨的地位,她就什麽也不必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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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紫宸殿。

皇帝握著念珺的小手寫了一刻的字,念珺就不高興了。她硬將小手從皇帝手中掙出來,身子也從他膝頭滑下去,噠噠噠跑進寢殿,二話不說就往茶榻上爬。

徐思婉正坐在茶榻上讀書,見狀伸手將她攬住,柔聲道:“寫完字了?”

“沒有。”念珺擰著眉頭,拽住她的衣袖,“母妃陪我寫,好不好?”

徐思婉一怔:“你父皇呢?”

“不喜歡父皇陪我寫。”念珺小聲。邊說邊掃了眼殿門口的方向,見父皇並未跟過來,才又眼巴巴地望向徐思婉。

徐思婉摒笑:“好,那母妃陪你寫。”言畢她睇了眼花晨,花晨便行至寢殿內的書案前鋪紙研墨。念珺笑起來,喜滋滋地拉著徐思婉的手走過去,等徐思婉落座就坐到她膝頭,乖乖地提起筆來。

母女兩個便這樣一筆一劃地寫了近半個時辰。臨近晌午,有朝臣前來議事,徐思婉就正好帶著念珺回了霜華宮,先行用膳。

用完膳,前兩日出宮去的唐榆也回來了。念珺一貫與他親近,見他回來就歡呼雀躍地迎出去,追著他喊叔叔,問他出宮都幹什麽了。

唐榆笑著將她抱起來,一壁摸出在宮外給她買的布老虎,一壁大步流星地走進寢殿。

入了殿,徐思婉擡眸看看他,也笑起來:“如何了?”

“管事的說再忙幾個月,最多到年關時,就可住進去了。”唐榆說著掃了眼四周,看房裏沒有旁的宮人,就自顧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