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利刃

她縮在他的懷中, 亦顫栗如篩。

木然半晌,她僵硬地再度擡起染血的左手, 懸在半空中, 怔怔地看。

她知道,這樣觸目驚心的血色自會讓他不忍直視,卻也會讓他挪不開眼睛, 在一分分的注視下,像最狠的利刃一樣一寸寸刺進他的心裏。

她的孩子沒了。

他就在她的身邊,但她的孩子沒了。

她要他為此失控,要他永永遠遠記得這件事。

“阿婉……”他的嗓音沙啞起來, 帶著心疼、帶著無措、帶著深深的愧疚。

她隨他愧疚著, 只需這樣愣著神,就像被血嚇壞了便好。

終於, 他劇烈顫抖的手, 攥住了她僵在半空的手。

她的手是溫熱的,連帶著她手上的血跡也是溫熱的。

可她裙子上的血已然涼了, 涼得透徹,毫無生機。

這樣的場面讓急趕而至的太醫都驚了一跳。今日路遙不在,另外兩位毫不知情,個個嚇得面色慘白。

聽到他們問安, 他才勉強定住神, 復又為她蓋好被子, 定聲吩咐:“快看看倩嬪。”

“諾。”二人叩首,慌忙上前。

徐思婉伸出手腕,任由他們搭脈, 眼見他們的臉色一分分變得更差, 她才說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可是什麽惡疾?”

二人對視一眼, 資歷更深些的那人道:“敢問娘子……近來月事可準?”

“月事……”徐思婉側首細想,旋即道,“上個月還是準的,只是、只是少了些。這個月……尚未到時候,應是要再過兩天。”

二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心底愈發清晰的猜測令他們遍體生寒,又問了幾句平素的衣食住行,終是不得不承認面前所見的結果,叩首下拜:“陛下,倩嬪娘子……倩嬪娘子當是……當是小產了。”

話音落定,她看到他緊繃的神色間最後一縷期盼被抽盡,臉色驟然黯淡,眼中只余悵然。

她知道,在方才的那半晌裏,他勢必在期盼這是別有緣故。譬如她是因昨日的險情一時生了什麽病、亦或真有什麽惡疾,或許都更好接受。

可她就這樣沒了孩子。他都不知她有過,這孩子就沒了,就在他身邊沒了。

他如何受得了。

她木然搖頭,亦是不肯接受的口吻:“我……不曾又過身孕啊!”

太醫伏地不敢擡頭:“娘子上月雖有月事,卻有所減少,便可能是有孕之狀;近兩日娘子又常說腹痛,多半就是腹中胎兒昨日受了驚悸所致。只是、只是月份尚小,是以娘子不曾察覺……加之娘子正患風寒,一時也把不出喜脈,娘子恕罪!”

“怎麽可能……”她眼中盡是惶惑,身子一跌,手臂下意識地撐住,卻仍顯得搖搖欲墜,“我……我有了孩子?”

說著淚水彌漫而出,她沙啞著嗓音,續上最後四個字:“卻又沒了?”

“阿婉。”他再度緊緊將她擁住,似要給她力量,但連自己的聲音都變得無力。

一是靜謐裏,只余哀傷被裹在血腥氣中漸次蔓延,她想到他一輩子都會覺得這是他孩子的味道,心底生出一股嘲弄。

.

清晨,玉妃在青瑤殿裏悠然用了早膳,聽聞楚舒月來了,不鹹不淡地道了聲:“請吧。”

楚舒月入了殿、見過禮就屏退宮人,將昨日去見徐思婉的事細細地說與了玉妃聽。玉妃聽罷只笑:“這事辦得漂亮,你可比方氏聰明多了。瞧方氏這點出息,一樁小事還要弄巧成拙,累得旁人去給她收拾爛攤子。”

“其實臣妾也是為著自己。”楚舒月低著頭,模樣和順,“她也太糊塗了,便是要攪渾水,也不當這樣亂咬,尤其還敢咬到臣妾身上。臣妾人輕言微倒也不打緊,可宮中誰不知臣妾與娘娘走動頗多,這不是往娘娘身上潑臟水麽?”

玉妃聽至此處,眼底無可遏制地劃過一抹厭惡。

轉而搖搖頭:“罷了,不提她了。你且說說,你是拿什麽換的倩嬪的信任?”

楚舒月垂眸一哂:“就如昨日所言,臣妾告訴她,方氏日後還有一計。她生怕再度受害,如料追問了究竟。”

“她還真信了?”玉妃不由笑了聲,“本宮當她多精明呢,原也不過如此。然後呢?”

“然後……”楚舒月美目擡起,凝於玉妃面上,“作為交換,她自是要幫臣妾。更何況能除掉方氏於她而言也不算虧,就大大方方地答應了臣妾的要求,還說要臣妾去方氏那裏尋一枚瓷盒。”

“瓷盒?”玉妃淺怔,楚舒月點頭:“是啊,臣妾原還想著自己塞些東西給她,讓她栽給方氏。豈料她主動開口,倒免去了臣妾的麻煩。”

說著她右手往廣袖中一探,轉而摸出一枚小盒。那小盒是青瓷制的,上面繪著葡萄花紋,托在手裏清爽大方,楚舒月笑道:“瑩貴嬪素日驕奢慣了,胭脂水粉皆不知有多少,少了一件也毫無察覺。這葡萄紋又是瑩貴嬪最喜歡用的,闔宮皆知,臣妾一會兒就送去給倩嬪,憑她用什麽法子,也不管她栽給方才人還是臣妾,宮正司對著档一查,自會讓陛下對她生疑,瞧她到時還如何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