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養傷

語畢, 皇後不再理她,提步走出寢殿。

徐思婉心弦驟松, 再度下拜恭送。她的手掩於衣袖之下, 在皇後看不見時,狠狠地按在地上——她得記著著疼,位份不夠高、聖寵不夠穩固的時候, 這樣的疼總會來的。她必要先爬上去,先爬到這個能在宮妃面前為所欲為的位子上,才有可能做更多的事情。

外殿高大的殿門再度吱呀打開,徐思婉邁出門檻, 花晨擡眸就是一驚:“娘子……怎的臉色這樣差?”

徐思婉只覺身上一陣陣泛著虛, 口中只道:“許是染了風寒。”暗自將手一翻,花晨大驚失色:“怎的……”

說罷一睇唐榆:“娘子染了風寒, 快去請路太醫!”

唐榆退開半步, 即刻回神,頭也不回地向外奔去。徐思婉又走出幾步, 緊張之意全然緩和,那股虛弱頓時湧得更烈,她強自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去,總算安穩地回了拈玫閣。

路遙來得很快, 見了她手上的傷識趣地沒有多問一個字, 只是立刻診脈開藥。徐思婉打量著他:“創傷藥我這裏有上好的愈創安膚膏, 能不能用?”

路遙道:“愈創安膚膏自然好,臣也正想給娘子拿一些。”

“就不必了。”徐思婉籲氣,“你只給我開些醫治風寒的藥方吧。我未染風寒, 不會亂喝, 但档上必要記這一筆。”

“諾。”路遙應下, 依言開方,交給張慶去太醫院抓藥。此後也就沒什麽事了,徐思婉遣花晨去送他,花晨自知要叮囑他莫要往外多說,路遙心領神會,“臣明白,婉儀娘子只是染了風寒。便是貴嬪娘娘問起來,也只是風寒。”

“有勞了。”花晨朝他福了一福,將他送至院門口,就回了房。她打開抽屜取出愈創安膚膏,邊坐到床畔邊道,“路大人倒真是個明白的,說起話來不費勁。”

“這樣好。”徐思婉笑笑,伸出手來讓她上藥。

然而這原不該多難的上藥過程卻出乎意料的不順,因她在長秋宮時原是硬扛過來的,現下手腫得厲害了,處處一碰就疼,再難強忍;面前又都是自己人,她便也失了強撐的心力,花晨的手蘸著藥膏剛點上來,她就要縮。

如此一來二去,花晨倒有耐心,也不說她半句。她自己卻煩了,索性將手一縮,翻身朝向床榻裏側:“罷了,不抹了,左不過就是淤血,安養些日子總是好的。”

“這怎麽行……”花晨忙勸,話音未落,肩頭被人一碰,花晨擡眸,就見唐榆往外遞了個眼色。

花晨見狀會意,就將藥交給唐榆,自己拉著月夕出去了。唐榆坐到床邊,也不說話,就伸手去摸徐思婉的手腕。

觸碰的瞬間,徐思婉驀地一縮,兇狠回頭:“我說過了,不……”話沒說完,她見是他,聲音一噎。

他低著眼簾,眼底唯有不忍:“聽話,藥還是要上的,我盡量輕些。”

徐思婉坐起身,但往裏躲了躲。

她素日會裝、會逢場作戲,但現下的每一分情緒都是真的,因為疼是真的。

便見她搖搖頭,紅著眼眶與他說:“不了,反正自己也能養好,上藥反倒受二茬罪。”

“長痛不如短痛。”他又勸了一句,凝神想想,忽而舒氣,“我可以不碰你,不碰就不會疼。”

“真的?”她望著他,懷疑他在唬她,因為上藥哪有能不碰的?可他篤然點頭,她略作思量,也就伸出了手,心下只在想若他是騙人,她再躲也不遲。

便見唐榆拿起那藥膏的盒子,打開盒蓋,懸於她手上一寸的位置。愈創安膚膏極為濃稠,懸了半晌才終於淌出盒蓋,落在她手心中。

但只消淌出,後續的藥膏就流得順了。唐榆的手慢慢挪動,淌下來的藥膏就在她手中慢慢拖出一條線,拖至盡頭再一轉彎,便可緊鄰著再塗出一道。

這樣一來,她感受到的就只有藥膏的輕輕滴落與蔓延,接著就是舒適的清涼之感。乍看之下這塗法似乎沒什麽不好,比按部就班的塗藥要聰明許多,但實際上這樣澆下來的藥膏極厚,若要將傷完全覆蓋均勻還要查漏補缺以致費上更多,若非富貴人家出身的孩子,是萬萬想不到這樣的辦法的。

徐思婉隨著疼痛緩解,眼淚停住,呼吸也平穩下來。她看看他,但他一時只顧凝視那藥膏的走向,神情認真專注。

忽有一瞬,他笑起來。她問他笑什麽,他道:“你知道麽,昔年我在秦家讀書……秦家那書塾開得極大,而且男女都有,只是年長些的要男女分開。那時候我們這些男孩子就羨慕一起讀書的女孩,因為她們挨打挨得少,不像我們,隔三差五手上總要多幾道青。”

徐思婉這才反應過來,雖然秦家在時她雖還小,不曾去過家中的書塾,但在徐家這些年,她也很少因為讀書挨打,是以連這樣上藥的好辦法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