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名字(第3/4頁)

“醒了?”行至近前,他問。

她撐坐起身,仰首打量他。他一夜未眠,神情變得疲憊,膚色透出一種不正常的白,但嘴角仍掛著些許淺淡的笑意。

他也看了她半晌,見她雙眸微微腫著,心下輕喟,又道:“娘子眼睛腫得厲害,一會兒請路太醫來看看。”

“沒關系。”她搖著頭,隨意地揉了揉,“只是哭的,自己緩上一緩也就好了,用藥倒麻煩。”

唐榆並不強勸,點了下頭,又道:“昨天夜裏……”

“……我只是嚇壞了。”她說。

說著垂首,玉臂抱住膝頭,身子縮成小小一團,是心有余悸的模樣。

但她已沒了昨夜那種失態的慌張,兀自沉吟了半晌,便慢慢說:“唐榆,我真的不能賭,錦寶林的命我是一定要取的。但昨夜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我可以自己料理好這件事,不必你為我鋌而走險。”

“這叫什麽話?”唐榆擰眉,“若連這樣的險事都任由你自己去扛,要我何用?”

“你能一直陪著我便是了。”徐思婉輕輕道,雖然平靜,卻莫名讓他又想起了她昨晚的脆弱,“你能陪著我就很好,不必為我涉險,我要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他無聲搖頭,略作沉吟,便坐到她床邊:“若只論主仆,原該是我護著你。你便是不肯,也當是我們相互扶持,橫豎都沒道理讓你去為保我的命獨自拼殺。”

徐思婉一急:“可是這事……”

唐榆續言:“昨晚是我心急了。我看你那般害怕,只想盡快了結錦寶林,讓你睡個好覺。但你放心,個中利弊我也想得明白,斷不會真殺去妙思宮一刀捅了她。”言及此處他自嘲一笑,頓了頓,笑容又斂去三分,“可你也別想把我推開。我聽你的安排辦事便是,你只需要讓我知道你要做什麽。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讓我來幫你。”

他說罷抿唇,抿成一道極細的線,不無緊張地等她的反應。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樣執意地要參與其中,無非是怕她也一意孤行,以身犯險。所以他什麽都想知道,想知道她的主意是穩妥的、她是安全的,而若有什麽不穩妥的地方,他就幫她去辦。

這聽起來多像她說出的話。她的那些話,也是如出一轍的擔心他去做傻事。

可他們之間,卻是一真一假。

他對她的擔憂全是真的,可她只是欲拒還迎。除卻昨夜聽聞他想直接刺殺錦寶林時她真正慌了一瞬外,她的一言一語、乃至每一滴眼淚都是想讓他心甘情願地入局。

因為她心裏已有了大概打算,而這打算若沒有他相助是辦不到的。

徐思婉心底無可遏制地生出一份愧疚,原還準備了更多的說辭,卻因他這樣真摯的規勸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她便只點了點頭,算是默許。見他松了口氣,她愈發難受,就伸手推他:“我要起了……你幫我叫花晨。”

“好。”唐榆抿笑,遂站起身。剛走出兩步,徐思婉又忽地想起來:“昨天夜裏……”

他駐足,回過頭。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你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唐榆垂在身側的手不自禁地一顫,轉回身,一股油然而生的懼意席卷上來。

他知道她待他很好,可這種恐懼深浸在骨子裏,很難改變。

在宮中為奴十幾年足以讓他明白一個道理——有些尊卑之別是不能逾越的。先前的一切關照、一切的平等相待,都是她主動開的口,他在她劃定界限裏行事,自然不必怕什麽。

可這回,是他自作主張的。

唐榆緊盯著她屏息:“我只是一時……”他如鯁在喉,一邊迫著自己冷靜,跟自己說她不會因為這種事翻臉,一邊又已下意識地設想起了她翻臉的樣子,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脊背。

他已經很久沒挨過罰了,上一次還是在陶氏那裏挨的板子。在那之後,他幾乎連一句重話都沒聽過,她總是溫溫柔柔的,就好像真的拿他當了哥哥。

不過晚上的事是他不對。若她今日要給他立規矩,他也不會有什麽怨言。

唐榆深深吸了口氣,總算把話說了下去:“我看娘子驚恐得厲害,只想讓娘子安穩些,一時脫口而出。”

一句話間,稱呼已變得規矩了許多。

語畢他就閉了口,沉默地等她的反應。

很快,就聽她微微笑道:“‘脫口而出’可不大好,若讓旁人聽了去,會惹麻煩的。”

說著她下了地,也不穿鞋襪,就光腳踩在地上,像個不知講究的小女孩,幾步踱到他面前:“在人前你可不要太懈怠,不能有這種‘脫口而出’,便是當著花晨月夕的面也不大合適。但私下裏,你就這樣叫我好了,我喜歡。”

他眼底一顫,陡然擡眸,恰迎上她一雙笑眼:“我一直覺得我的名字還挺好聽的,比幹巴巴的‘娘子’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