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名字(第2/4頁)
他先將玉碗放在了床頭的小幾上,自去將門關闔、屏風也擺好,才又轉回來。接著他端起藥碗想要喂她,但她似乎平靜了些,就自顧接過去,仰首一飲而盡。
一柄與玉碗相搭的玉匙猶在他手裏,他眼簾低了低,正竭力克制情緒,她飲盡了藥,就又拽住他的袖子。
這回她拽得沒有那樣緊,但眼中猶含不安,輕聲細語地跟他說:“我會好好睡覺,你不要做傻事。我、我就是被噩夢嚇壞了,明日一早就沒事了……”
他便又笑意漫開,對她說:“你放心。”
“那你不要走。”她怯怯地望著他,“反正……你值夜便睡不著,留在房裏陪我吧,不要亂想別的。”
話裏話外,還是擔心他直接前去行刺。
唐榆苦笑,心下只怪自己適才的話說得太傻,又見她滿目期待,就點了頭:“我一步都不走。”
話音剛落,就見她重重地舒了口氣。
接著她終於肯放心地躺下去,他打開一方錦帕打濕,她自顧擦幹眼淚,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他借著燭台的昏黃光暈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她生得很美,妖嬈卻不俗,現下卷翹的羽睫因被打濕而三三兩兩地凝結在一起,看起來多了幾分委屈,愈發像個漂亮的小妖。
唐榆不自覺地看得出身,回神之間忽覺不妥,覺得自己失禮冒犯了她,決絕地別開了眼睛。
兀自緩了一會兒,他吹熄燭台、闔好幔帳,起身踱去了窗邊。
窗外月色正好,即便隔著窗紙也能看到明月的輪廓。在剛進宮的時候,他總喜歡盯著月亮看,因為母親曾帶他望著月亮教他許多詠月的詩詞,告訴他月亮是可寄托相思之情的。
所以那時的他覺得,望著月亮就能讓九泉之下的家人們知道,他有多想他們。
後來,他漸漸變得麻木,也學會了逃避。逃避痛苦、逃避世間的萬般不平、甚至逃避自己的出身,這月亮他也就不看了,因為物是人非之下與昔日一般無二的東西最為傷人。
可如今,他又盯著明月看了起來,雖猶隔著一層窗紙,卻看了很久。他好似不想逃避了,突然多了勇氣直面一切,只因他心底多了個人,多了個想要守護的人。
她讓他什麽都不怕了,他什麽都可以給她,再不堪的過往都變得不值一提。
唐榆靜默良久,轉過身,在黑暗中踱了一圈。
因她睡著,他不好燃燈,又怕擺弄九連環會發出聲響,一時間無所事事。
他於是在茶榻上坐了一會兒,自顧自地想若是就此在茶榻上小睡一覺,她大約也不會怪他。
但因毫無睡意,他到底是沒睡。坐了半晌坐不住了,就又百無聊賴地轉悠了一圈,最後坐到桌邊去。
待到第三次轉圈,他鬼使神差地在床邊停住腳,蹲下身,想要再看看她。
可在指尖觸及幔帳的瞬間,他忍住了。
她如光輝如神明,雖令他無可自拔,卻是他不配貪戀的。他並不怕自己行止有失會招來什麽禍患,卻怕深陷其中會牽連到她。
如果她有個什麽閃失,他就什麽都沒了。
唐榆在黑夜中無聲地緩了兩息,平復住心神,繼而走向床尾,席地而坐。
他倚向床尾處的木柱,床幔不經意間蹭到臉頰。以輕綢制的床幔又細又軟,蹭在臉頰上滑而涼。
唐榆閉上眼睛,想起她方才哭倒在他懷中,而他的手撫過她的後背,觸及的滿頭青絲的質感。
他原也是為她梳過頭的。能在近前侍奉的宮人,不論男女,沒有哪個不會這些本事。示意他早知道她青絲如綢,又順又滑,可適才那樣撫過,卻莫名讓他覺得和從前不一樣。
他在黑暗中凝視自己的手掌,那種觸感似乎猶在指間。他更記得適才摟著她的感覺,她在他懷中輕輕顫栗著,直讓他覺得,好似天地之間都只有他們。
那樣的美好,或許這輩子也就只有這一次了吧。
他笑著搖搖頭,卻覺得無所謂。
只有這一次,他就永遠記得這一次,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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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徐思婉醒來時,唐榆正在整理墻角書架上的書冊。
她的拈玫閣裏其實有一方單獨的書房,臥房中的書架只有小小一個,上面放些她常看、亦或正在看的書。
他手中基本裏有兩本是她昨日讀完的,還有幾本翻了一翻覺得一時不大想看,就姑且都撂在了茶榻的榻桌上。
徐思婉揭開床幔一角,恰看到他消瘦頎長的背影。他所站的位置在書案與書架之間,背對著她,宦官淡藍色的綢制圓領袍明明簡單,卻被他穿出一種挺拔清貴的氣質。他仰頭正為手中的書尋找合適的地方,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書香氣。
“唐榆?”她喚了聲,他聞言轉頭,就隨手將書放在了書架邊緣,提步走向拔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