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月春末,中午的溫度已經堪比仲夏,樹影簇簇,在水泥地上拖出深色的影子。

午休時間,正是陽光最毒辣的時候。

“還有兩圈!”教練嚴厲的聲音如雷貫耳,“別走,跑起來!就照這飯桶德性,還敢說要考北體!跑!”

薄潯咬了咬牙。

新換的訓練服有些不合身,皮膚被粗糙的布料磨破,傷口沾了汗液,又蟄又疼。

“薄潯!非要點名才知道說的是你?”

聽見教練嚴厲的訓斥,他加快腳步追上人群,盡量屏蔽生理上的痛覺。

從小,他的痛覺神經就比尋常人敏/感,哪怕只有一點點疼痛,在他身上都會無限放大。

操場上,隨著解散哨聲響起,薄潯瞬間彎下腰,用手支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喉嚨裏泛著陣陣腥甜。

撐了一會兒膝,伸手用胳膊抹了一把額前的汗水。

剛結束10公裏長跑的體訓,身上的汗水浸透深色的訓練服,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濕漉漉的碎發緊貼耳側。

肌肉雖緊實,但身材還是保留了少年期特有的纖細,健壯的同時又不失輕盈。

“薄潯,給你買的水放台階上了,我們先回班了!”

“謝了!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聽見同學叫他,薄潯只是擡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走。

等同學們離開,他才咬著牙,一個人鉆進洗手間,反鎖上隔間的門。

深色的訓練服上,除了幹透的汗漬,還有心口前兩片微微暈染開的血色。

是被衣服磨出血,留下的痕跡。

原先在皮膚上貼著的防磨創可貼早被汗水沖掉,只留下了兩道淡淡的膠痕。

脫衣服時,血液和皮膚粘連,用力拽才能扯開。

疼。

薄潯咬牙,鉆進拳頭死死地抵在墻上,來緩解突如其來的疼痛。

“——”他下意識咬住下唇,單薄的唇瓣瞬間充血,變得鮮紅欲滴。

好疼……

他從口袋裏翻出酒精棉片,敷在傷口上,似乎有意加重這種痛感。

酒精和傷口帶來的刺激性疼痛,薄潯情不自禁揚起後頸,露出凸起的喉結。

喉結不斷的滾動著,呼吸不管怎麽壓抑,在空曠的洗手間裏都會產生回音。

待疼感過去,麻麻的感覺從心口前的傷處擴散到四周的胸肌和神經時,緊蹙的眉才漸漸展開。

他長舒了口氣,脫力的依靠在門上,嘴角露出了一絲饜足的笑意。

離開隔間的時候,薄潯已經換回了寬松幹凈的長袖校服和校褲。袖子擼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小臂上的肌肉線條很流暢,蜜色的皮膚隱隱透著血管青筋。

他就著冷水洗了好幾/把臉,迅速平復下來。

擡頭,鏡子裏,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短發上掛著水珠,面容幹凈。尤其是眼睛,眼窩深邃,眼角微微下垂,瞳眸黝黑,像某種乖巧的犬科動物,陽光無害。

完全看不出和剛才在隔間裏享受疼痛的,是同一個人。

午休時間,趁著還沒走到教學樓,長廊裏沒什麽人,薄潯蹦起來試圖用手摸到天花板。多次失敗後,改為助跑三步猛地起跳,對著空氣投籃。

剛沒投兩下,突然,遠處視野中多了一個穿著黑色套裝帶著眼鏡的中年女人,正疑惑的朝他這邊望。

是教導主任的身影!

薄潯立刻收住蹦跳的腳步,趕忙改為正常人類式的直立行走。

果然,中年女人狐疑的收住目光,沒再繼續望他。

回到教室,墻上的掛鐘剛到兩點,只有零零散散幾個同學在教室裏自習午休。

薄潯把剛換下來汗涔涔的訓練服塞到儲物櫃,回到最後一排自己的座位,枕著胳膊倒在桌子上。

每天午休時間這麽體訓實在是不太吃的消,趁著下午第一節 是自習課,他打算補會兒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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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小潯,嘿,醒醒。”

睡夢中,薄潯聽見同桌宋嵩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他和宋嵩從小認識,兩家之間關系親密,經常走動。從小宋嵩就是學霸性格安靜,他則是自幼習武人也好動,他們聯合搗亂,一文一武,沒少給家長老師們增加不必要的心臟疾病。

“別——睡——啦——”宋嵩拖著長音,壓著氣聲道,“醒——醒——”

薄潯聽的耳根子癢癢,把腦袋往胳膊裏拱了拱。

“都說了別喊我。”他輕聲哼道。

下一秒,背後倏的一痛,拳頭不偏不倚的砸在背脊上。

“嗷……”薄潯疼的齜牙咧嘴,擡頭剛想質問宋嵩為什麽打他。

一擡頭,班主任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正和他四目相對。

很明顯,這一拳是班主任打的。

薄潯一下慫了,清了一下嗓子,趕忙坐直,雙手在課桌上擺正,“秦,秦老師好。”

班主任收手,厲聲道,“教室是你家,想睡覺就睡覺?還有不到一千天就要高考了,怎麽睡得著啊你?你多一分就能幹掉幾萬人知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