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都說春風十裏揚州路,可這十一月的揚州,風景似乎也不比三月陽春差到哪裏去。

如今秋意正莽,青山隱隱,綠水沼沼,城外數十裏處有一熱鬧酒肆,招子上寫著“朋來酒肆”,裏頭人來人往,正應了它招牌的上的這朋來二字。

“你說季晟?你還不知道吧,他早死啦!”

這話一出,似是一道驚天響雷平地炸出,酒肆內靜了一靜,隨後,無論是有心或無心的,均默默向說話那人投去視線。

只見一身披白色披風的少年端坐酒肆一方,對面坐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某門某派初出茅廬的小弟子,二人俱都白衣佩劍,端的是意氣風發。

方才講話的,正是那攏著披風的少年。

見酒肆內眾多目光落在他身上,這人也毫不在意,仍舊端著酒碗笑道,“再高的武功,以一己之身敵北煬王爺的幾千精兵,若是沒死才叫稀奇吧?”

坐在他對面的那年輕人搖頭道,“你小些聲。”

那少年渾不在意的一笑,又道:“怕什麽?”

肩上搭著白布的小二走過來,躬身問二位客官要不要添些茶水,那白衣少年又要了一壺酒,點了一盤醬牛肉,豪氣的打賞了幾個銅板。

小二連連道謝,彎腰退下了。

這酒肆如此之熱鬧,正是因為半月後要舉辦的武林大會。

武林大會每三年一次,這回選址在嘉興,樓外樓主、西山居掌門人、南山劍派掌門人等大前輩早已在十月上旬前往嘉興商議大會事宜。

如今揚州人來人往,正是因此地離嘉興不遠,是個繁華地界。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是以連一小小酒肆也如此熱鬧。

江湖人一聚起來,談論的無非就是那麽幾個話題。

最引人談興的,還是幾月前季晟同他的隨從孟橋在瓊州大鬧北煬王府,卻至今身死不明的事情。

起先還有人猜測季晟重傷未愈,可好幾個月過去了,就連孟橋也曾在揚州被人看見,向來同他形影不離的季晟卻始終未見蹤影,終於已有不少人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季賊身死,也算激濁揚清了,洛陽牡丹會,姑蘇群英會,只要他出現,就準沒個好。”這白衣少年又是喝了兩口酒,嘆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當今天下英豪還剩多少,沈牧斷臂,江之慎也不見蹤影,余下一個徐溫淼,怕是也不成氣候,這武林大會,又能辦成個什麽樣子?”

這話說的頗為狂妄,叫得上名字的年輕俊傑們,竟是沒有任何一個能被他放在眼裏,當即便有人冷道:“黃口小兒,這大話可是亂說不得。”

這少年被駁了話,臉色訕訕,朝那人看去,“哦?閣下又有何高見?”

只見說話的人身著短打,腰佩彎刀,聽聲音頗為年輕,看面相卻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不由又道:“閣下也佩刀,莫不是對那季賊暗地推崇吧?”

這話就是胡亂扣帽子了。

凡武功精妙之人,必有效仿他武功路數的,就如“翎月公子”江之慎以一套碧柳劍法揚名江湖,一夜之間,江湖上便出現了無數個什麽“綠柳劍法”、“銀柳劍法”、“紅柳劍法”等等。

幾年前季晟只身闖大漠,斷魂同無上的威名也傳遍了整個大江南北,一時之間佩刀之人如過江之鯽,走在路上,很難不說哪個佩刀的就是效仿他的。

可後來季晟名聲愈惡,各色傳言紛紛擾擾,大多數人就算效仿,也不敢再那樣光明正大,生怕走在路上就被以“惡賊同黨”的名義一通圍剿了。

如今又知他已經身死,這樣的人便愈發少了。

果不其然,這中年男子臉色一黑,冷冷的瞪了那少年一會兒,終是將刀往桌上一擱,不再理會。

那少年見他不再理會,便也不再多作糾纏,轉頭和同伴談起別的事情。

小小一方酒肆人聲嘈雜,就在這時,有兩個江湖客打這邊走來,小二連忙迎上前去,為首那人便要了兩碗酒。

這二人一個白衣一個黑衣,神色俱都肅穆,周身都縈繞著不好惹的氣息。

再仔細一看,穿白衣的那個袖管空空蕩蕩的,好像是少了條手臂;另一個分明生的端正俊朗,臉色卻拉的老長,活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二人往酒肆內走著,方才那少年卻端著碗酒,側著身子與同伴講話。

“……不過北煬王爺乃是朝堂中人,季晟一個江湖人士,又同他有什麽恩怨糾葛?”

“據傳是為一美貌少年——”

那少年嗤的一笑,“不會吧,竟是個情種?我怎麽不信呢?”

“我也覺得稀奇,傳言中季晟生的醜陋至極,因此才以面具遮面,且身邊從未有什麽美貌男子女子出現,不過麽,如今他已身死,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唔,長得醜也罷,武功高總是真的吧?不說別的,樓外樓的沈牧何其輕狂,不也在他手上斷了一臂,成了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