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間,譚廷看完京裏來的邸抄。

邸抄記著朝中法令調任事宜,便是不出仕或者賦閑在家的人,看邸抄也能知曉朝中事宜。

他簡單翻了一遍之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色不算太晚,若是前幾日,他多半還要練字或在讀一陣書,到了該入睡的時候再回去。

但他今日略略思慮了一下,早早回了正院。

不想到了正院,卻見正房裏燈火漆黑,他愣了一下,問院角裏耍玩的兩個小丫鬟。

“夫人睡了?”

此時遠不到入睡的時辰。

小丫鬟們也搖了頭,“回大爺,夫人沒睡,並不在房中。”

譚廷微微松了口氣。

若她早早就睡了,他想說的話,又不知道怎麽同她說了。

他進了房中,坐到書案前翻了翻書,又讓正吉幹脆把李程允的來信拿來,留在正房回信。

李程允是槐寧李氏的宗家三爺,譚廷的同年老友。

他在信中,提了一件隱晦的事。

太子前年出巡時,不知從哪裏得了個道人,這道人見識不俗,深得太子喜愛,回京之後便被招到東宮伴駕。

彼時朝中雖有些微詞,但本朝重道,宮中常有道人出沒,算不得什麽稀罕事。

可不曾想這道人之心遠不止求仙問道之事,竟逐漸參與到朝中大事上來。

尤其今歲秋,這道人竟然慫恿太子去查多年前的江西科舉舞弊案。

這是早就定了性的陳年舊案,朝中皆道無甚可查,不必浪費精力。

不知這道人在太子耳邊說了什麽,太子再次責令大理寺再翻查此事,但來回翻了兩月,什麽都沒能查出來。

譚廷本沒留意這些事,可這兩日接到幾封京中友人來信,都提及了這件事,還道太子如今深信那道人所言,沒查出什麽仍是不甘,竟然著了東宮輔臣親自前去調查。

可巧的是,東宮輔臣走後,那道人似乎也有段時日沒有現身了。

李程允並未過多猜測,只是感嘆了兩句,怕年後朝堂要生出事端來。

譚廷看了信,目光不禁向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當今聖上龍體欠安,於朝中事問的越發少了,多數事宜逐漸托付太子。

而太子是心性極其寬和之人,謙和有禮,善聽人言。

從前朝中都道此乃仁君品格,但如今太子信那道人,只怕要勝於朝臣了。

歷朝歷代,這般可都不是好事。

只是這道人什麽來路,到現在也無人知曉。

譚廷搖頭,幽幽嘆了口氣。

待回過神,他不僅往外看了兩眼,庭院並沒有什麽人要回來的跡象。

譚廷只好又挑燈看了會閑書。

但夜漸深了,院中越發靜謐,連腳步聲都甚少有。

寒風卷著檐下的冰柱,咣咣鐺鐺地吹著窗欞。

譚廷的閑書看得靜不下心來,時不時就看一眼窗外。

這個時間,家裏族裏都沒什麽事情了,都該各自安寢了吧?

譚廷向外又看了兩眼,默了一會,叫了人來。

“夫人眼下在何處吩咐事?”

來的還是正是方才耍玩的小丫鬟,八九歲的樣子。

“回大爺,夫人沒在吩咐事。”

譚廷挑眉,小丫鬟又趕忙道。

“夫人在喬荇房裏刻石頭呢。”

在喬荇處刻石頭......

她的篆刻器具和玉石都是從喬荇房裏收來的,是一直在喬荇處篆刻,還是他回家之後......

“夫人經常在喬荇處刻石頭嗎?”

小丫鬟搖了搖頭。

“從前夫人刻石頭,都是在正房裏的。”

話音落地,譚廷沉默了一息。

果然是因為他來了,她就避開了。

夜深了,風也更冷了,譚廷向後罩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去把夫人請回房裏吧。”

小丫鬟一去,譚廷繼續翻看閑書的心思更散了,連著翻了幾頁,卻不記得看了些什麽。

直到門外腳步聲響起,門簾微動,她撩了簾子走了進來。

進了門,她便向他看了過來,似是在詢問他叫她回來有什麽吩咐。

譚廷沒有吩咐,只是看向她手邊——她回來了,制印的器具卻沒有帶回來。

譚廷一時也不知說什麽了,而她看了他半晌,沒聽到他的回應,卻等到了更鼓聲。

她好像明白過來,讓丫鬟燒了水,才開了口。

“爺要洗漱麽?”

譚廷嗯了一聲,見她又要過來伺候他,便道。

“我自己來吧。”

她神色無波地點了點頭,坐到梳妝台前拆卸釵環。

她身上並無多少釵環可拆,只將銀簪和耳飾拿了下來,抽開放置收拾的匣子,放進去。

譚廷目光微微落了過來,掃過了那匣子。

匣子不大,攏共沒有多少格子,可大半的格子裏仍是空空蕩蕩的,只有最前的幾個格子,放著些許不甚精巧的銀飾。

她並未注意他的目光,只是在他洗漱之後,也洗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