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豆漿油條(二)

許平睨了一眼薛恒,收回筷子,一句多余的話也沒說,但面上流露著明明白白的嫌棄。

薛恒“嘿嘿”笑兩聲,迫不及待地夾起最後一根油條,仿照方才的法子,撕成塊泡著吃。

片刻之後,薛恒擱下碗筷,那碗底一滴豆漿、一片油條碎渣都未曾剩下,幹凈得像是未曾用過的新碗。

“這下你可信我說的了?”許平閑閑問道。

薛恒連忙安撫:“信了信了,若沒有子津,為兄哪曉得食堂多出這麽一位廚藝絕佳的新廚娘,又如何能嘗到此等佳肴!”

說著,他還意猶未盡地摸了一把肚子,遺憾道:“倘若這位新廚娘連帶著暮食一起做,那才是十全十美。如今早間來食堂用朝食,如登仙界,用了暮食又覺得像是墜下十八層地獄!唉……日子難熬,難熬啊!”

許平深以為然,長嘆一聲,滿是唏噓。

正當兩人閑談時,不遠處忽然傳來陣陣議論和驚呼,十分熱鬧,引得薛恒二人下意識望了過去。

那處,孟桑離了灶台,正在一旁桌案上做面劑子,周遭圍著好些監生。他們一手端豆漿一手抓油條,同時還目不轉睛盯著桌案,十分忙碌。

許平定睛一看,立即了然:“是一些同窗又圍著孟師傅,看她做手藝活了。”

薛恒好奇:“莫非昨日也有這般情景?”

許平頷首,笑道:“昨日孟師傅當場演示如何做拉面,那才是真的神乎其技,僅靠著拉、扯、摔,就能變出一根根粗細相同的細面來。”

這一番生動描述,著實勾起薛恒的興致。他素來愛湊熱鬧,每逢上元燈會,總會湊到手藝人周圍,看他們當場做糖人、面塑之類栩栩如生的精致點心。

眼下薛恒蠢蠢欲動,當即跟許平提議要一道去看看。

左右朝食已經用完,許平自無不可,欣然應邀。

兩人擠入監生之中,勉強占了個好位置。

只見孟桑取了提早備下的面團,先是將之擀成一臂長的寬條,用刀切成一條條兩指寬的面劑子,再取一根木筷蘸水,不斷在每條面劑子正中間劃出一道水線。

她小心仔細地將每兩條面劑子合在一起,最後拿幹筷子往中間一壓,兩端一捏,依次碼在旁邊木盤中。

有監生閑談:“孟師傅,油條此物忒美味,我從未在長安城裏見過。”

孟桑手上活不停,笑道:“這是民間的方子,我也是和旁人學來的。對了,油條本身倒是有個民間出處。”

說到這兒,孟桑索性抹去朝代特征,將油條與秦檜之間的故事掐頭去尾,潤色一番後說與諸位監生聽。

這些監生未曾料到,此吃食竟是百姓因不滿奸臣迫害忠臣,從而想出來的泄憤法子。

此時,他們尚還是一心向學的學子,存有報國之志,聽到“油炸檜”一處,只覺得十分暢快,咬油條時的動作都兇狠幾分。

孟桑將這些監生的神色動作看在眼裏,唇角翹了翹,繼續做手上的活。

待到面劑子裝滿木盤,就可以順手遞給灶台上的阿蘭,交由她炸制。

隨著木盤的轉移,許多監生腳下微動,轉而去瞧阿蘭炸油條,仍舊是邊吃邊看,興致盎然。

“即便是瞧上許多遍,也覺得頗為奇妙,面劑子細長細長的,怎得下了鍋就能炸成這般大。”

“還別說,以炸制的前後經過佐餐,我覺得手中油條更香了!”

阿蘭立於灶上,頭一回被這麽多監生齊齊盯住,一時有些拘謹,但看見孟桑淡定的神色後,心中的緊張感散去大半,只專心做著手頭事。

人群中,唯有薛恒的注意力還放在孟桑身上。

只見孟桑飛快備好另一盤面劑子,馬不停蹄地去接替柱子的位置,幫著諸位監生舀豆漿。

而豆漿這邊壓力剛小一些,炸油條的面劑子又不夠用,於是她只好匆忙趕去桌案前繼續忙活。

薛恒將一切望進眼中,沉吟不語,擡手不停摩挲下巴。

一直等到他和許平往講堂走,薛恒這才與許平說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你說孟師傅那兒的人手不夠?”許平詫異。

可回想一番這兩日的情景,許平發現好友說得很對:“是了。以往食堂裏的朝食、暮食都是提前做好,等到監生來時直接盛出,不費事不費人。而孟師傅這兩日的吃食都是現做,不僅監生排起長隊,他們自己也忙到不可開交。”

聽到此處,薛恒忽而問食堂內大致有多少庖廚師傅和雜役。

許平三年都在食堂裏用食,倒也記下七七八八,便挑著薛恒問的細細說與他聽。

臨了,薛恒“嘖”了一聲,搖頭道:“每位庖廚師傅手下能使喚的,約是一二個幫工,再配一燒火雜役。可即便是孟師傅那兒再添兩名幫工,怕也是無濟於事。”

“現下去食堂的監生中,多是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的,待孟師傅名氣闖出來,國子學和太學那幫子人必然也會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