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蒼茫大地

“……沈逐。”趙淵看清了來人,極吃力的喚出了這個名字。

一個巨大的力量壓了下來。

“沈指揮史,還求你網開一面,謝太初性命危在旦夕,放過我等,讓我帶他入山去傾星閣救治。不然他……”趙淵開口求道。

“網開一面。”沈逐似乎嘆息了一聲,“誰又會給我網開一面。”

那長槍冰冷的往前遞出。

趙淵握著道魔雙劍的手因為巨大的力量而發抖,那刺入他肩頭的長槍並不急迫,緩緩的緩緩的深入血肉。

就在此時,段寶齋已抵,他大吼一聲,手中樸刀已經砍了出去,與沈逐抖了幾個回合,沈逐被逼退。

趙淵頓時脫力,手中雙劍掉落在地,雙手顫抖,半晌竟然無法合攏。血從他肩頭湧出,灑落在積雪之上,成了斑斑的紅梅。

他痛得發顫,護著身後的謝太初,擡頭去看風雪中鬥在一處的二人。

他們幾個兄弟中,沈逐的武藝夯實,而段寶齋是個半桶水,趙淵與湯浩嵐則手無縛雞之力。

沈逐當年總是憂心忡忡。

“還是應該鉆研些防身之術。”他道,“不然未來若遇險境怎麽辦?”

“有你老沈在,我們怕什麽?哪裏會有什麽險境?”段寶齋笑嘻嘻的說。

玉衡樓上的推杯換盞誤做了推心置腹。

火德真君廟中的義結金蘭卻誤入歧途。

誰能想到,有一日,在京城中的那幾個風流少年,要在這千裏外的青城山中一決生死。

段寶齋的樸刀使的極好,比起他以前的半桶水,軍中的日子早讓他成長,架勢不夠,可殺意凜然。

竟在幾個回合之內,將沈逐逼下了馬。

劇烈的攻擊中,他比起段寶齋的呼吸淩亂,更顯淡定。

“我來找傾星閣,你們若現在退,看在曾經結義的份兒上,還可以不死。”他道。

段寶齋呸了一口道:“一個趙戟的走狗、舒梁的鷹犬,還敢在這裏狂吠。收起你的假慈悲,湯浩嵐死時你在哪裏,先太子死後你做了什麽?”

“……湯浩嵐死在禦門前,我便有心亦無力。先太子頭顱是我砍下,可本就是舒梁察覺我有所動搖,逼我所作,我再沒有回頭路……我有苦衷。”

“你有苦衷。天下之人誰沒有苦衷呢?”段寶齋笑了一聲,有些灰心,“你的苦衷,應留給那些因你慘死之人去說。你應破開胸膛,將心肝取出,在他們面前哭泣求饒,讓他們能諒解你的苦衷!那些施舍給我們這些所謂的兄弟的微小的關照和恩惠,不過是你認不清自己的本性。”

沈逐眉毛微微一顫。

徹底沉默了下來,著黑衣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中,與這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

雪變得密集,沙沙的落在地上。

雪地中,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繡春刀,又從馬背上取下一面圓形金盾,左手牢牢握住。

他猛地用刀背敲打盾牌,大喝:“來戰!”

段寶齋怎會拒絕,放下樸刀,從腰間拔出苗刀,雙手緊握,已劈砍上去。比起之間的長兵器之鬥,這次兩人之間不過一丈距離,有些東西已經和剛才不同了。

分分合合之間,招招都帶著殺意,毫無回轉的殺意。

苗刀無數次砍在了盾牌上,在黑夜中發出巨大的聲響,火花撕破了夜色,成了落雪中璀璨的白點,瞬息間照亮了兩人的雙眸。

沒有人說話。

在神龕前發下的絕不背叛的誓言成了荒謬的笑話。

到最後,還能再說些什麽。

憤怒充斥在胸腔,急需發泄,曾經的兄弟如今分外眼紅,兩個人之間的以命相殺變得更加的激烈,沒有了招式、沒有了格擋,只有殺招,至對方於死地的殺招。

像是兩只狼,互相撕咬,遍體鱗傷。

終於,這漫長的折磨有了結果。

沈逐一腳踹倒了段寶齋,撲上去壓住他的身體,繡春刀擡手,刀尖逼向他的眉心,他急促喘息著,啞著嗓子呵斥道:“求饒!求饒便讓你活!”

段寶齋在地上奮力掙紮,可沈逐壓著他的雙臂,讓他無法動彈,他轉過臉來,破口大罵。

“沈逐,你承認吧,不過一個自私自利,徹頭徹尾的小人。”

在雪映襯的黑夜裏,他眼上的遮目落下,左眼深陷的眼窩,還有那猙獰傷疤,在黑暗的夜中不知道為何一清二楚。

沈逐一顫,殺意澆滅,有些東西逐漸回來了。

“你說得對。”他沙啞著說道,“我便是這樣的人。一個商賈之子,卻想著出人頭地,投靠趙戟做了背信棄義之事。我背棄了忠義,辜負了兄弟。卻還妄圖高擡貴手施舍一絲恩惠……不過是虛偽的慈悲而已,於事無補。”

他苦笑了一聲。

“我靠著這些,已位極人臣,坐擁無邊權力,還幻想什麽呢?我不是你,段寶齋,我能怎麽辦?我已手染鮮血,我無路可走!”